“不用,我沒事。潘建,查一下死者的頭骨,仔細看一下,尤其是六號頭骨,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好的,我馬上去!你自己小心!”
章桐點點頭。她不敢再閉上雙眼,害怕剛才那一幕又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潘建激動的聲音打破了房間中令人窒息的死寂。“我發現了!我發現了!”他朝章桐招招手,“章法醫,你真厲害!你沒猜錯!死者眼窩周圍的骨頭上確實有明顯的刮削痕跡!”
“別的呢?”
“剩下的幾個也有這樣的痕跡,但不是很明顯!就是這六號頭骨有些特殊!”
章桐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原因,雖然說她回憶不起那段腦海深處隱藏著的黑色記憶,但是對妹妹的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妹妹雖然年幼,但是性格卻非常倔強,記得有一次發燒去醫院打針,因為怕疼,妹妹掙紮扭動個不停,父親拚命摁著她都沒有用,結果,針頭竟然斷在了妹妹的身體裏。章桐完全可以想象,麵對死亡威脅時妹妹拚命掙紮的景象,難道就是因為如此,她的眼窩上才會有那麼多的刀痕?想到這兒,章桐的心一陣顫抖,因為她突然意識到這些刀痕告訴了自己一個殘酷的事實——妹妹的雙眼被人活生生地挖走了!
王亞楠坐在辦公室裏。她沒有辦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李局剛才打來的電話讓她有種不祥的感覺。於公,沒有誰比章桐更了解這個案子了,於私,回想起前段日子章桐心事重重的樣子,王亞楠知道,此時的她肯定正站在十字路口徘徊。王亞楠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麵對這件棘手的事情。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把王亞楠嚇了一跳,她條件反射般地迅速伸手接起了話機。
“亞楠嗎?我是小桐,死者都是被扭斷脖子而死,死前被挖去了雙眼!”
“你說什麼?”王亞楠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肯定聽錯了,“七個都是這樣嗎?”
“對,我們核對過很多細節了,應該不會錯!屍檢報告半小時後給你送去!”
天長市公安局會議室,到場的不隻有王亞楠和她下屬的重案組的人,還有專門負責追查被拐賣人口的辦案人員。
本來是一件大海撈針的工作,還好有了劉春曉筆記本上詳細資料的幫助,所以,查起檔案來自然就方便了許多。而劉春曉作為特約顧問,也坐在了靠門的最後一排。
王亞楠指著自己身後白板上的七張經過翻拍放大的相片,神情嚴肅地說道:“我標記為一號、四號和六號的身份均已經查明,並且已經和受害者親屬聯係上,他們很快就會前來進行最後的DNA確認,結案後就認領屍骸。而剩下的四個,卻隻有名字和年齡,她們的家屬早就搬離了原址,失去聯絡了。我們要尋找起來,難度很大!
“我們城郊的胡楊林是省級自然保護旅遊度假區,每年到這裏來的遊客有很多,但是由於林區的範圍太大,直到近兩年才配備了專門的森林警察通過直升飛機進行空中巡邏維持治安。調查顯示,盡管所帶設備齊全,上周三還是有幾個大學生驢友在林子中迷了路,至今下落不明。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凶手一定對這個林子的地形非常熟悉,以至於他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擄走孩子而不留絲毫痕跡!最終還能安然離開!”
“那麼說,凶手很有可能是本地的人了?不然的話他又怎麼會這麼沉著冷靜,而且前後殺了這麼多人呢?事後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上去他好像並不擔心會被別人發現啊!”有人說道。
王亞楠點點頭:“有這個可能。而且,根據法醫屍檢報告來看,死者是瞬間被扭斷了脖子,屍骸的其餘部位並沒有發現另外的傷痕,除了眼窩。這也就是說殺害這些死者的凶手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至少,他非常了解如何快速置人於死地!”
“那又怎麼解釋在八年前,失蹤案件突然停止發生了呢?”
“有兩種可能。其一,凶手發生了意外,有可能死了,從而無法再繼續實施殺人的舉措;其二,凶手因為特殊原因而離開了天長,他沒有機會再作案了。我覺得兩者的可能性都有。”王亞楠皺眉分析道,“對於一般人來講,八年可是一個並不短的時間。他到底去了哪兒呢?”
“如果章法醫能夠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來就好了!”
劉春曉沒有吭聲,他十指交錯疊放在一起,心事重重地看著平鋪在自己腿上的記錄本。章桐會願意敞開自己的心扉嗎?事情不會那麼簡單的。
章桐站在母親病房門口。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到這兒就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和母親說說話,因為妹妹死了,而母親的潛意識中肯定不會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章桐不敢麵對母親,她怕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小桐,怎麼了,不進去看看你媽嗎?”剛剛巡視完病房的舅舅來到章桐的身邊,“你媽的病情現在已經控製住了,隻要不受刺激,她就不會有事。你這幾天沒來,你媽老惦記著你呢!”
章桐想了想,還是打消了推門進去的念頭。“舅舅,我媽先拜托你了,這幾天我工作忙,可能不能來看她了,你好好和她說,她會理解的。對了,舅舅,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看過我媽嗎?”
“沒有,我這兒派了專門護理的人員,如果有人過來探望的話,她們會通知我的。小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舅舅一臉的疑惑。
“沒什麼,舅舅,我現在不能和你說太多。麻煩你好好照顧我媽,千萬記住不能讓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來探望她!我很擔心我媽的人身安全!”
“你放心吧!”舅舅想了想,抬頭看著章桐,然後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小桐,你長大了,舅舅不會過多幹涉你的工作,也知道你不喜歡舅舅嘮叨,但是你遇事也不要一個人扛著,看你,臉色也不好。小桐,隻要你願意,打一個電話,舅舅就會來幫你的!我們是一家人啊,你別忘了!”
章桐點點頭:“謝謝你,舅舅!有你的話,我就放心了!”
走出醫院,章桐一眼就看見了劉春曉正站在門廊盡頭向過道這邊張望。看見了章桐,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向這邊招了招手。
等走到近前,章桐皺眉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找你,你助手說你來第一醫院看望病人了。”
“你打聽我的隱私?”章桐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敵意。
“沒有沒有,你可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種人。老同學,我真的是有急事要找你!我在這兒已經等了你很長時間了!”劉春曉有些緊張,他不停地把雙手一會兒插在褲兜裏,一會兒停在胸前,一副不知道放在哪邊才好的樣子。
章桐的口氣緩和多了:“我是來看我母親,她在這兒住院。走吧,我們出去找個地方說,這兒人太多了!”
“那就到我車裏去吧,我車就停在醫院外麵!”
章桐點點頭,緊跟在劉春曉的身後離開了醫院的大門。
還沒等劉春曉把話說完,章桐就搖頭拒絕了,她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走了出來,反手就把車門甩上了。
劉春曉趕緊也鑽出了車子,竭力勸解道:“小桐,你聽我說,你隻有麵對那段記憶,才有希望從此走出心裏的陰影!小桐,你要相信我,讓我來幫你,不能讓你以後的日子再受折磨了。你必須鼓起勇氣來麵對。”
“不!不!你別再費這個心思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請你不要再提!”她轉過身,一臉的悲傷,“我父親自殺了,妹妹被人殺害了,母親瘋了,你還想我怎麼樣?難道我也瘋了你就安心了?”
“小桐,冷靜點,你要明白隻有想起那段記憶,才有希望抓住凶手!你說得沒錯,你妹妹的死無法挽回,但是隻要抓住了凶手……”
“你不要再說了,我求你了!”章桐怒吼一聲打斷了劉春曉的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隻留下劉春曉獨自一個人呆呆地站在車子旁邊,沮喪地看著章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章桐久久無法入眠,母親不在家,她不得不打開了屋裏所有的燈。妹妹已經死去的消息把章桐壓得喘不過氣來,而劉春曉的一席話更是把她說得心煩意亂。
難道自己真的太自私了?章桐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張唯一的全家福上麵,記憶中父親最後的樣子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二十年前的那個金色的秋天,妹妹走了,沒過多久,倔強的父親不聽母親的勸阻,帶著沒有照看好妹妹的自責毅然辭職離開了家。他臨走時摟著章桐,一遍遍地重複道,“相信爸爸,一定會把秋秋找回來!你要相信爸爸……”
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章桐幾乎天天都會趴在窗口看著樓下,期待著爸爸那高大的背影出現在狹窄的小道上,而爸爸的懷裏,則摟著熟睡的妹妹。
直到一個冰冷的初冬的夜晚,章桐在自己的小床上快要睡著了,門被敲響了,耳邊隨即傳來母親的哭泣聲。
章桐睡眼曚矓地推開臥室的門。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父親竟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一臉的疲憊,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爸爸,妹妹呢?”章桐第一個念頭就是妹妹去哪兒了,父親的身邊並沒有妹妹的影子,“她睡了嗎?”
章桐不明白父親臉上的表情為什麼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爸爸,你怎麼了?”
“爸爸不好,沒本事,沒有找到你妹妹!”父親的話語中充滿了難言的歉意。
“爸爸?”
“桐桐,去睡吧,你爸爸累了,明天再說吧!”母親心不在焉地拉走了還有很多問題沒有來得及問的章桐。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這竟然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父親。第二天上午,父親跳樓自盡的消息就傳來了。
這些年,章桐一直不能接受父親因為過於內疚失去妹妹而自殺的事實,有那麼一刻,章桐覺得父親很自私,妹妹失蹤了,家裏不還有自己嗎?同樣是女兒,為什麼就留不住父親的腳步?
想到這兒,她深深地歎了口氣,抬手抹去了眼角滲出的淚花。
正在這時,電腦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門鈴似的“叮咚”聲。章桐心裏不由得一動,她抬頭看了看鍾,已經到了淩晨兩點,這個時候還會有誰給自己來郵件呢?她從床上坐起來,來到書桌旁,點開了郵箱,屏幕上顯示有一封來自美國的郵件。章桐這才記起曾經在那封前幾天發出的特快專遞中留下了郵箱地址。
信件是位於美國南卡羅萊納州的一家療養院負責人發出的。
尊敬的章女士,您好!
您的來信已經收到,聽到您的遭遇,我很抱歉。
根據您發來的信封,我詢問了相關人員,確認是替我院A區四棟B座的一位已經去世的華裔女士發出的,根據她的遺囑,我們替她把一封早就寫好的信件轉發給了您。這位女士的全名是安吉拉?陳。
如果您想了解有關這位陳女士的詳細情況,建議您和她的律師聯係,我們已經把您的來信轉交給了她的律師。
……
章桐接連把郵件看了好幾遍,最終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安吉拉這個名字在國外很普通,不誇張地說十個女孩中會有兩三個叫這個名字,但是,“陳”這個姓卻讓她心頭一跳,聯想起了前段日子陳伯伯的突然到訪。章桐不禁為自己這個怪異的念頭感到有些詫異。她想了想,隨即打定主意撥通了電子郵件中所提到的那個美國律師的電話。
對方會說中文,這樣一來,溝通就方便了許多。在核對了具體身份後,律師告訴章桐,安吉拉?陳的中文名字叫陳冬梅,住院的病因是眼部腫瘤惡化。
“那她有登記聯係的親人嗎?在療養院的時候有沒有人去看望過她?我想和她的親人聯係一下!”
電話那頭傳來了敲擊鍵盤的聲音,沒多久,律師又回到了電話機旁:“章女士,很抱歉,陳女士並沒有登記緊急聯絡人,在她住院期間,也沒有人去探望過她。她的遺產都捐給了當地的慈善機構。”
“您確信?”
“對,很抱歉!”
“那您那邊有沒有那封信的備份?”問這個問題時,章桐幾乎絕望了。
“當然有,章女士。因為陳女士當時已經是癌症晚期,她的雙目完全失明了,所以她最後的一些法律方麵的私人文件都是由我親自處理的。她口述完這封信後,當時要求備份一封,說以防萬一您沒有收到。我現在就給您發過來。”
“謝謝您!發到我的郵箱裏就可以了!”
“好的。對了,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讓您知道。陳女士雖然是得了重病,但是她最終卻是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謝謝。”章桐的心跌落到了低穀。
掛斷電話後,等待的時間仿佛凝固住了,章桐緊張地注視著電腦屏幕。終於,她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信息。可是,就在那一刻,章桐卻感覺一隻無形的手正牢牢地卡住自己的喉嚨,讓自己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小桐,你好:
過了這麼多年,請原諒我直到現在才和你聯絡。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可是,我不想帶著那個讓我一生都得不到安寧的秘密去見上帝,因為那樣一來,我就會得不到上帝的寬恕,我的靈魂就上不了天堂。
知道嗎?小桐,父親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沒有他,所以,從小到大,我沒有做任何違背他意願的事情,即便那些事情非常殘忍,給你及很多人帶來傷害。但我想,隻要父親高興,笑一笑,我也會去做。但是,當我慈愛的父親最終變成可怕的魔鬼的時候,我很後悔當時的順從和沉默,甚至還成了可恥的幫凶。我也曾想過,如果當年我沒有出麵誘騙那些女孩去玩,是不是就不會發生悲劇了?那樣的話,我們或許會是最好的朋友,你永遠是我姐姐。我還記得,有一次我隨父親去你家玩,你把自己最心愛的玩具和糖果讓給了我,這讓秋秋很生氣,說你偏心要和你絕交。小桐,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喊你“姐姐”嗎?你能原諒我嗎?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寬恕。
上天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潘多拉盒子在二十多年前的秋天就被打開了,原諒我沒有辦法阻止魔鬼,我無法站出來指責對我有著養育之恩的父親,我所能做的,就是懲罰自己!
小桐,我很快就能見到秋秋了,我也會乞求她的寬恕!
梅梅
梅梅?章桐的腦海中迅速閃現出了一個孱弱的女孩的身影,一頭齊耳的短發,瘦削的臉頰上總是架著一副與臉形極不相稱的大大的黑框眼鏡,可是盡管如此,很多東西在她眼中仍然是模糊一片。她是陳伯伯唯一的女兒,每次來章家玩,都會怯生生地跟在父親的身後,從不主動和別人說話。由於年齡相仿,大家又都是女孩,所以沒有多長時間,章桐就和梅梅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隻是,章秋卻和梅梅對著幹,認為章桐偏心於梅梅,時不時欺負梅梅。可是,好景不長,妹妹失蹤後沒多久,陳伯伯就帶著梅梅離開天長市了,就連父親的葬禮他們都沒有參加。隨著時間的推移,章桐也在記憶中漸漸地把梅梅的身影模糊淡忘了。
可是如今,梅梅又一次出現在了章桐的生活中,並且是以這麼一種特殊的方式,一時間,她有些無法接受。上一次與陳伯伯見麵,他分明說梅梅是車禍去世的,那麼,梅梅怎麼又會出現在療養院裏呢?為什麼要給自己寫這麼一封奇怪的信?陳伯伯究竟隱瞞了什麼?難道妹妹的失蹤真的會和他有關?梅梅信中怎麼會把自己的父親稱做魔鬼?一個個疑問如潮水般接踵而至,章桐的心裏成了一團亂麻。
王亞楠沮喪地站在一棟破舊的居民樓底下,這裏因為馬上就要拆遷了,所以連一條最基本的柏油馬路都沒有。剛剛下過一場瓢潑大雨,滿是磚瓦碎石的泥濘路麵迅速變成了一鍋糨糊,隻不過是泥糨糊,才走沒有幾步,兩隻腳就全都陷進泥地裏拔不出來了。
助手小鄭開始發起了牢騷:“王隊,就沒有別的路好走嗎?再下去,咱們就得打赤腳了!”
王亞楠無奈地搖搖頭,幹脆把鞋子脫了,用塑料袋裝好,邊繼續往前走邊向在身邊帶路的當地派出所同事詢問道:“這裏這麼難走,你確定郭桂霞家還住在那邊嗎?”
派出所的民警是一個年輕的小警察,看來剛下基層沒多久,鼻子上長滿了青春痘。他一臉的苦笑:“老所長交接時說了,這是唯一的一戶無論什麼條件堅決不肯搬家的釘子戶,都上報紙了,生活條件多麼艱苦,斷水斷電是家常便飯,可是他們就是不搬家。你看,周圍的那些剩下的無非都是為了多要幾個拆遷費和拆遷辦在打拉鋸戰,可就是最裏頭的郭家,死活不搬,也不談條件。我們派出所都去調解過好幾次了,沒用,理由就一個,說要等自己的女兒回家!還好現在有拆遷法,拆遷辦的那幫家夥動不了他們,不然的話,那塊地早就被鏟平了。”
聽了小民警的一席話,王亞楠的鼻子不由得一酸,她能夠理解為何郭家死活不肯搬家的原因,章桐媽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她今天選擇大老遠地橫跨大半個天長市城區跑到這裏來而不是在電話中簡單地通知對方死訊,就是因為在公,她想親自問問仍在堅守的對方父母對於案子發生時的記憶,而在私,王亞楠實在不忍心通過冰冷的電話線來公事公辦地告訴對方他們的寶貝女兒已經找到了,隻不過那是一堆冰冷的白骨。
王亞楠這麼做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無論哪一個警察,當他麵對被無辜奪去生命的孩子冰冷的屍體時,他們的心都是最軟的。而王亞楠隻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警察而已。
看著站在門口的警察,眼前的中年夫婦有些驚訝,在聽了王亞楠的自我介紹及表明來意之後,方才將亞楠及其助手請入內。屋子不大,家具也不多,書櫃及衣櫃有些掉漆,雖然簡陋但卻很整潔。在確定了眼前的男女主人正是失蹤女童郭桂霞的父母後,王亞楠並沒有直接告訴他們孩子的死訊,反倒打聽起了孩子失蹤時的情景。
“都怪我不好,我要是那天不加班陪小霞玩就好了,就不會出這種事了。都怪我,為了點加班費,就……”盡管過去這麼多年,再次提起這件傷心事的時候,卻仍然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男主人的臉上立刻充滿了悲傷。
“冷靜點,郭先生,您說您女兒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失蹤的,有多長時間?您還有個大概的印象嗎?您當時的報案記錄中並沒有記載得很清楚。”
“時間很重要嗎?”男主人顯得很疑惑。
“對,您最好能回憶起,因為這對您孩子案件的順利偵破很關鍵!”王亞楠沒有告訴他的是,這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條線索了。走訪了整整一天,除了眼前這一戶以外,其餘剩下的失蹤女童的親屬都已經沒有辦法回憶起當時的詳細情景,郭家也就成了尋找這個案子目擊證人的最後希望了。
“那我想想……”男主人一臉愁容。
這時,一直在一邊默不做聲的女主人開口問道:“我們小霞呢?你們找到她了嗎?”
這是一個揪心的問題,王亞楠柔聲說道:“還需要進一步確認,過一會兒麻煩你們和我一起去一趟市公安局進行DNA采樣分析對比。”
“不,我不離開這個家,離開了,這個家就不在了。小霞就找不著回家的路了,我要在家等小霞。”女主人出人意料地一下子跳了起來,迅速向裏屋走去。
“對不起,小霞她媽已經病了好幾年了,最近又因為拆遷的事情,平時看不出來,但是隻要一提到離開家,她就會這樣,你們別介意啊!”男主人無奈解釋道。
“沒關係的,郭先生,您太太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男主人感激地點點頭,隨即說道:“時間的話,應該不會很長,具體我記不清楚了。那天突然接到單位打來的電話,讓我回去加班。我上公車後坐了兩站地,突然覺得將兩個孩子放在公園玩不妥,就往回趕。大概也就半小時的時間吧,等我再回去小霞就不見了。”
“兩個孩子?還有另外一個孩子在場嗎?”這個消息倒是讓王亞楠吃驚不小,難道還有一個女孩也失蹤了?
“是我朋友的孩子,年紀和小霞差不多大,那女孩眼睛不太好,看不太清楚,聽說那孩子很可憐,沒有母親,小霞失蹤的兩年前,那個女孩隨父移民去了國外,寒暑假回國度假。每當回國,就會找我家小霞一起出去玩。她父親姓陳,是醫生,我和他是在多年前看病的時候認識的。大家住得比較近,兩個孩子經常在一起玩……”說到這兒,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雙手顫抖著從大衣櫃裏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個小相框,猶豫了一下,才遞給王亞楠。這是一張黑白照片,裏麵是一個小女孩的半身相片,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相片有些變色。相片中的女孩臉龐偏瘦,笑容中夾雜著淡淡的羞澀,腦後梳著最常見的馬尾,雙眸漆黑如墨,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