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數了,我還沒有那麼老呢!”章桐笑了,一把抓起椅子上的挎包,“走,咱們吃夜宵去!街拐角那邊開了個新的夜排檔,聽他們技術組上夜班的人說味道不錯的,價錢也公道!”
“走!”王亞楠欣然同意,利索地關上電腦,拿上外套和挎包,走到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嘴裏嘟囔了一句,“我還有個結尾沒有寫完……”作勢就要轉身往回走,卻被章桐攔住了,“哎呀,亞楠,都結案了,今天就放鬆自己一晚上吧,別那麼玩命,休息休息,李局不會怪你的!”說著,她不容分說地拽著王亞楠的胳膊就往外走,嘴裏嘟囔著,“再說了,咱們兩姐妹難得一起聊聊閑話,我特地來找你也是有很多話要和你說的,今天就算給我一個麵子吧……”
王亞楠看看章桐,無奈地點點頭,笑了。王亞楠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女人,她可以什麼都沒有,包括婚姻,但是她卻深知自己不能沒有朋友。什麼叫“朋友”?就是麵對你的任性永遠都不會對你發脾氣的人;會一麵叫著“減肥”,一麵卻又笑眯眯地把你拽出去大吃一頓的人;會在你傷心的時候不計過往而摟住你的肩膀讓你可以痛哭一場的人……章桐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王亞楠知道自己可以像信任自己的手足一樣地去信任她,可以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完完全全地展露給她。但是王亞楠卻很困惑,因為章桐從來都不會把自己的心事講出來,相反卻裹得嚴嚴實實,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潭。王亞楠不會去打聽,可是她的心裏,卻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同時她也相信這隻是時間的問題,總有那麼一天,章桐會告訴自己她的心事的。
墓地上方的空氣就如同墳墓裏埋葬的骨灰一樣冰冷,四周聽不到鳥叫的聲音,隻有一隻孤零零的蟋蟀在有氣無力地鳴叫掙紮著。天空中早已看不到耀眼的陽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一片灰暗,從遠處朦朦朧朧地傳來了陣陣雷鳴聲,很快,午後的雷陣雨就要降臨了。
章桐伸手觸摸著父親冰涼的墓碑,那花崗岩墓碑表麵的顆粒劃過她的指肚,留下了一種異樣的悲涼,淚水漸漸地模糊了雙眼。父親在毅然邁出生命中最殘忍的那一步跳下大樓的那一刻,不知道他腦海中有沒有想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和深深愛著他的另一個女兒。
“爸爸,我來看你了,我好想你。”雖然父親已經離世將近二十年,當時章桐尚在年幼,但對於深愛的父親依然有著這輩子永遠都無法抹去的記憶。章桐有時候也會埋怨父親,因為他的離去,帶走了自己所有的快樂,從此後,章桐的生命中就隻有母親那時而清醒時而模糊的愛。
她想象著父親在世時的微笑,可是記憶中卻隻找到父親那流淚的雙眼。妹妹走了,父親一夜之間愁白了頭,當三個月後風塵仆仆的父親再次出現在家門口時,章桐在他的目光中隻看到了陌生和絕望。父親的眼中不再有她了,他用那遍地的血紅和寶貴的生命換來了自己心裏永遠的平靜。
可是章桐很快又不怪自己的父親了。他太愛兩個女兒了,章桐明白,父親是在遍尋妹妹無果的情況下,毅然用死亡來彌補自己因為疏忽而造成的悲劇。
“我給你帶來一件禮物,”她喃喃地說道,把手伸進了自己的挎包裏,摸出了一張自己和母親的合影相片。她把相片輕輕塞進了父親墓碑下放置骨灰盒那一層的小小的縫隙裏。
“這樣,你想我們的時候,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手機響了。
“我是章桐。什麼時間?……地點呢?……”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保護好屍體,我二十分鍾後到。”
掛斷電話後,章桐看了看父親的墓碑,輕輕歎了口氣。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撫摸了一下父親小小的遺像,嘴裏喃喃地說道:“放心吧,爸爸,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天空中已經開始飄起了細密的雨絲,章桐頭也不回地徑直走下了甬道,向公墓門口快步走去。
章桐厭惡下雨天,因為下雨天不光讓人心情不好,還會破壞露天現場的完整性。尤其對於屍體表麵證據的破壞程度,更是讓人不可想象的。
案發地點在海邊的一條廢棄的棧道上,因為下雨,位置又偏僻,所以要不是一對突然心血來潮的小情侶打定主意來這邊尋找浪漫的話,真不知道屍體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