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漸升漸高,煙嵐四散,山穀中鳥鳴啾啾,風吹樹影,簌簌作響。王撿默默守在楊清荷身畔,癡癡出神。
忽然,隱隱聽得極遠處一沙啞的嗓音唱道:“分攜如昨,人生到處萍飄泊,偶然相聚還離索。多病多愁,須信從來錯。尊前一笑休辭卻,天涯同是傷淪落。故山猶負平生約,西望峨嵋,長羨歸飛鶴!”
歌聲蒼勁淒涼,似是有感而發。但每唱一句,聲音便離山穀近了許多,唱到最後一句,似已到了穀口。
王撿聽得全身一震,但覺這聲音雖極為嘶澀蒼老,卻又有些熟識。正驚疑間,穀口已緩緩行來一人。這人禿頂猥瑣,矮瘦蒼老,穿一件滿是補丁的迭垛敝舊土布長衫,撐著根木杖,腰間懸著個朱紅色酒葫蘆,正是在成都“錦官軒”酒樓中遭遇的那位怪老人。
王撿一見是他,麵色陡變,立時站起身來,暗想:“這老者神出鬼沒,也不知是人是鬼,難道這些天來,他還一直暗中跟隨著我?”
那怪老人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斜睨了王撿一眼,嗬嗬一笑,怪聲道:“女娃兒,該起身了,太陽都曬屁股囉!”
王撿轉頭回望,卻見楊清荷果然蘇醒了過來,正用一雙通紅的雙眸愣愣瞧著那怪老人。
王撿呆了一呆,上前抱拳一禮,道:“在下王撿,見過老前輩,隻是……你……你……”
那怪老人望也不望王撿,取下腰間的酒葫蘆,隨手拋向楊清荷,怪聲說道:“女娃兒,喝吧!”
楊清荷雙眸一亮,接過酒葫蘆,望了王撿一眼,也不說話,拔開塞口,仰頭便喝。但聽“咕嚕咕嚕”之聲,一陣奇異的酒香撲鼻而來,聞之令人精神一振。
那怪老人見楊清荷開懷暢飲,麵露微笑,嘿嘿哈哈地大笑了幾聲,自言自語般道:“看來老夫與你這女娃兒,緣分實在不淺!”
王撿聽他笑聲雖大,卻與常人無異,絲毫看不出這老人身懷武功,但明明又知這怪老人絕非等閑之輩,心中更感驚詫莫名。
楊清荷一口氣喝了半葫蘆酒,蒼白的麵容上飛起兩朵紅霞,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她雙手捧著酒葫蘆,輕移蓮步,走到那怪老人身前,開口道:“老伯伯,這酒真的很好喝,你能將這剩下的酒,都送給我喝麼?”
那怪老人用一對渾黃無神的雙目,不住上下打量楊清荷,嗬嗬笑了幾聲,說道:“老夫連這酒葫蘆,也一並送你便是。”
楊清荷麵上露出微微一絲喜色,輕聲道:“謝謝你啦!”說著又仰頭喝了兩口!
那怪老人走到一塊山石前,慢騰騰坐了下來,望著楊清荷道:“女娃兒,老夫有意帶你離開,你可願意?”
楊清荷麵色微變,轉頭癡癡凝視王撿一陣,眼神中流露出無比淒苦之色,呆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王撿見她竟然答應跟著這猥瑣老者離開,大驚失色,開口道:“楊姑娘……你……你不為你爹報仇了麼?”
楊清荷清澈明眸中珠淚盈盈,正待開口,那怪老人突然站起,大聲道:“女娃兒,走囉!”輕輕一帶她衣袂,二人身子便如兩隻大紙鳶一般,飄然向前飛掠而去,速度之快,當真令人難以想像。
王撿駭極之下,一邊高聲呼喝,一邊展開身法全力疾追。以他目前的輕功,天下間除青鸞宮之人外,絕無任何人再能高得過他,但此際雖追了個首尾相銜,卻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那怪老人。
王撿眼看那怪老人攜帶著楊清荷,輕功似乎還在自己之上,一時驚得張口結舌,實難相信眼前的事實。
他明知這怪老人帶著楊清荷離開,或許對她大有好處,但心中仍深感不安,擔心楊清荷會有意外。
一前一後奔出約百十裏地,來到一處高山絕峰頂上,那怪老人這才停下身來,王撿隨即而至。
那怪老人見他奔近,突然間揚手一掌擊出,王撿隻覺一道無形的氣勁,竟泛著微微異光,向自己全身上下湧來。大駭之下,運足九成功力,也發掌相抗。
“波波”連聲大響,勁氣滿空四溢,王撿向後退了一步,隨即站穩。那怪老人身形一陣搖晃,卻並未後退。
王撿伸手握住劍柄,大聲道:“老前輩,你……你這是何意?為何要帶楊姑娘走,你到底……有何目的?”
那怪老人放開楊清荷的手,仰天長笑不止,猥瑣而矮瘦的身軀,隨著笑聲慢慢變化,聲音也由沙啞漸漸變為了清朗。不一會,他整個人完全變了模樣,痀僂的腰背挺拔直立,臉上皺紋竟也消退無蹤,麵容之上隱隱泛出一層神光,雙目中精芒電射,有如明燈,令人無法逼視,舉手投足之間,剛毅強悍的霸氣自然流露,實有天神臨凡之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