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多想,以為隻要捏緊了自己已然垂暮的皇權,以為隻要坐在這龍椅之上,便仍舊是當今天下最為尊貴的人,沒有人能夠反對他沒有人能夠控製他。可是,蕭景琰如今已是東宮太子,正是銳氣逼人之時,與已然垂暮的皇帝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饒是皇帝再如何掙紮再如何嘶吼,終究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

當初雲纓年紀尚小,還是個喜歡跟在祁王殿下屁股後麵的小丫頭,當時景禹哥哥的模樣雲纓已經記得不大分明,卻是清清楚楚記得他說的話。

他說,為君者當以民心為先,社稷次之,君心私欲為輕,無論是為人亦或者為臣都應當如此。當時雲纓年紀還小,趴在蕭景禹的膝頭始終聽不明白,可是如今這般場麵,雲纓卻是突然明白了。

皇帝心中滿是一己私欲,絲毫不曾將百姓民心放在眼裏,心中尚且沒有道義仁德,這國這家又如何守得長久。為君者最忌諱猜疑,屆時傷的不僅是一心報國的臣心,還有普天下眾人的民心。

雲纓看不見皇帝垂垂老矣的容顏,卻是不由得想起,年少時自己也總是會趴在他的膝頭,當時的皇帝還沒有那麼多猜忌心,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林殊,都是一副慈愛心腸,所受恩寵京城之中無人能比。

可是如今,他們之間早已沒了往日情誼,所思所想也無非是如何算計人心,如何在對方的心頭狠狠插上一刀,橫在他們心頭的血海深仇又如何能輕易忘卻。

雲纓身子正虛,今日壽宴又著實跌宕起伏,大喜大悲之間竟是讓她有些支撐不住。皇帝下旨重申赤焰軍一案時,她正站在梅長蘇與蕭景琰身邊,她低垂著腦袋始終不發一言,在場之人都沉浸在自己所思所想之中,盡是無人發現雲纓已然蒼白下去的臉色。

十餘年了,她日日夜夜為了此事耗盡心血,所思所想也不過是為了自己心愛之人以及當初舊人昭雪冤情,她始終無法忘記十餘年前梅嶺慘狀,無法忘卻已然鮮血淋漓的舊人。

如今這十餘年的努力終於得了結果,聽著高湛高聲的宣召之音,她也總算是可以鬆上一口氣。可是這崩了十多年的神經一朝突然放鬆,對於如今身體尚且虛弱的雲纓來說,可著實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雲纓捏緊了拳頭,隻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雙腿也是一片虛軟無力,她咬著牙想要站起身來,幾番努力下來竟是提不起一點力氣。一直站在她身側的梅長蘇似乎是察覺到了異樣,緊蹙著眉頭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滿是關切地開口問道:“阿纓,可是身體不適?”

雲纓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了一抹微笑,可這蒼白的臉色卻著實難以掩飾,她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可終究還是因為用力過猛隻覺得雙腿一軟,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便是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殿內的朝臣被她的突然暈倒給嚇了一跳,好在蕭景琰和梅長蘇二人反應迅速,為了避嫌也是為了守住雲纓的清譽,蕭景琰走過來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直接往宮內走去。

他們二人本就是血濃於水的兄妹之情,諸位朝臣倒也並未多想,梅長蘇與霓凰都有些放心不下,二人對視了一眼,也深吸了一口氣一道跟了上去。

宮中禦醫聽得雲大小姐突然暈倒,接到傳召之後連忙趕了過來,幾番診脈之下,所得結果倒是算不得嚴重,不過是大喜大悲之下情緒有所失控,導致神思不寧暈了過去,隻要這些日子小心調養倒也不妨事。

重申赤焰一案已經塵埃落定,剩下來的無非就是將真相昭告天下,這一點已經無需他們繼續擔憂。梅長蘇深吸了一口氣,待得雲纓緩緩蘇醒之後,便是帶著她一道回到了蘇宅,途中竟是難得沒有絲毫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