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新的孩子,楊氏對她最後那一絲溫情與故作的熱情,也會一並消散了吧。
蘇十一眼睛發澀,很想回屋好好睡一覺,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小姐,你精神你還走錯路,來江少爺的院子做甚……”妝兒扯扯蘇十一的袖子,“夫人的院子在另一邊,而且兩位江少爺和江大人都不在。”
“啊?他們幹嘛去了?”蘇十一微訝,飛到天邊的神思愉快地跑回來。
“隨著老爺離開了。”
隨著離開的,應該隻有江副將和江子盛吧。
蘇十一推開院門,看著院內盛極而衰的櫻花,微微一歎。
“帶我去看看我……娘親吧。”
*
楊氏不在房間裏。
貼身服侍楊氏的丫鬟恭恭敬敬一躬身,指指宗祠,道:“夫人去宗祠了,不許奴婢們跟過去。”
蘇十一皺眉,又點點頭,側頭看了看妝兒:“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蘇行雲的祖籍並不在天郾,先皇定都天郾後,賞給了他這座巨大的府邸,自知功高震主的蘇行雲深思熟慮一番,很配合地將老家的宗祠搬了來。
蘇家宗祠在蘇府的最深處,蘇十一很少來這裏,對此處的感覺除了陌生就是陰森。
一則蘇府太大,她經常會迷路,也不想到處跑。二則蘇行雲和楊氏不允許她出入祠堂,小時候她調皮跑進祠堂,後果是在祠堂外跪了一夜。
事隔多年,蘇十一還記得很清楚,那是隆冬,大雪紛飛,地上冷硬如鐵,雖然下了雪,在地上鋪著柔軟了幾分,寒氣卻更甚了。
寒氣幾乎要將她凍在地上,偏偏她又倔強不肯認錯,蘇行雲氣糊塗了,也由得她跪。
就是那樣的天寒地凍中,從國子監回來的蘇拾知曉妹妹闖禍,悶聲不響地拿了把油紙傘,陪著她在祠堂外跪了一夜,也為她撐了一夜的傘。
蘇十一走到宗祠外,看了看當年她和蘇拾罰跪的地方,神思有些恍惚。
已經快要五月了,宗祠外的花樹盡數凋敝,一地殘敗春|色。祠堂的門微微掩著,有燭光隱隱漏出。
蘇十一搖搖頭,不再多想過往,大步走過去,正要推開門,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
“這也太胡鬧了!”
她的手頓時僵在門邊。
男人還在說話,聲音裏滿是壓抑著的怒氣,“我求你對她好一些,你對她不聞不問便罷了,此番還放她四處亂跑?渝州是個什麼地方,楚弈跟她什麼關係,你難道不清楚!”
“腿長在她身上,我一個弱女子,能時時刻刻看護著她不成?”這是楊氏的聲音,冷淡而嘲諷,“倒是你,說得有多關心你這侄女似的,又做了什麼有用的?”
“不能讓她再和楚弈接觸。”男子沒有在意楊氏帶刺的話,沉吟了一下,“等天郾平息一些,你找個由頭把十一送到吉州。”
“那就這樣吧……”
說話聲漸漸低下去,蘇十一屏住呼吸仔細聽著,背後陣陣發冷。
這是……在說她?侄女?這個男人是她舅舅?可是沒有聽說過楊氏本家還有個哥哥啊。
而且此番楚弈去渝州,也是秘密行動,這個男人和楊氏為什麼會知道?
蘇十一咬牙,掐了自己一把,湊到門縫邊望進去,正巧看到一個男子走進了祠堂裏的暗道。
楊氏將供桌上的香爐扭了扭,暗道又緩緩關上。祠堂裏燭光閃爍,蘇十一心裏愈加發冷,怔怔望著坐到蒲團上的楊氏。
她微微垂下頭,唇邊是溫柔的笑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一臉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