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多謝老人家了,小女姓蘇。”蘇十一直覺這老人家有問題,想到曾經霜河一事,不由暗自警惕起來。
這回身邊可沒有個“墨公子”跟著,出門在外,萬事皆得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
“蘇姑娘可是餓了?”見蘇十一不說話,老人轉身向連通這間屋子的小隔間走去,佝僂著身子,低低咳嗽,“適才老婆子我煮了些野味,如果餓了,便吃些暖暖身子罷。”
蘇十一連忙跳起來,“不餓不餓,路上在驛站補足幹糧,都還沒吃完。就是連夜趕路,有些乏了。”
“啊。”老人停住步子,點點頭,指向一旁被簾子隔著的房間,“那蘇姑娘先歇息吧,老身去借一床棉被來,免得叫姑娘冷著。”
蘇十一感覺更加頭疼,分不清這究竟是單純的善意還是別有用心,隻能硬著頭皮拒絕:“不必不必,我這人最不怕冷了,最不怕了……”
才怪。
掀開簾子走進房間,用油燈一照時,蘇十一才明白什麼叫悔青了腸子。
床上那床棉被未免也單薄得太過可憐,夏天蓋著恐怕都會嫌夜風冷,更何況是祁淵這惡劣天氣。
在東宮裏時,不愁吃穿不愁溫暖,屋裏的炭火隨時有人添,香燼了有人續,紗帳羅幕,幾重絲綢棉被,她蓋著還有點嫌熱了。
太腐|敗了……太腐|敗了……
蘇十一腹誹著自己,理了理鋪,哀愁地看了看那床薄被子,幹脆地和衣而臥,將被子蓋上。床鋪冰涼冰涼,四周亦是寒氣逼人,她打了個哆嗦,閉上眼睛逼自己入睡。
這三日趕路確實也很累了,蘇十一無意識地縮成一團,抱著膝蓋昏昏欲睡時,耳邊響起一陣輕輕的簾子被拂開的聲音,隨即是沉重的腳步聲。
意識瞬間清醒,她依舊閉著眼睛,手卻無聲無息地摸向腰間的匕首。
腳步聲停在她的床前,下一刻,身上一重。蘇十一驀地睜開眼,眸中冷意一閃即逝,等看清麵前場景,頓時一臉愕然。
那老人抱著一床棉被,正顫顫巍巍地黑她蓋上,動作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吵醒了她。
喉間頓時有些哽咽難語,蘇十一張了張嘴,有些羞愧,卻又不敢開口,隻好裝著睡著翻身,手一帶,將厚厚的棉被卷到了身上鋪著。
耳旁響起老人和善的笑聲,隨即腳步聲漸遠,油燈也被抬了出去,小小的屋子裏陷入黑暗。
蘇十一睜開眼,眸中神色複雜難明。
她最近,雖然表情一派平靜,心裏卻已不知掀過多少重巨浪。
一件件始料未及的事情衝擊著她十幾年的觀念,無論是趙均,昭帝,祁晚,蘇拾,蘇行雲,寧安,還是……楚弈。
她一邊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一邊卻又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對身周一切的防備中,警惕得有些過了頭,簡直就是驚弓之鳥。
不能讓自己陷入心靈的牢籠。
蘇十一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被子,閉上眼睛。
屋外的老人在油燈下顫巍巍地摸出紙筆,慢慢悠悠地寫著什麼,半晌,輕輕吹了吹墨跡,將紙條塞到一旁關著的信鴿腿上的信筒裏,走出房門,將信鴿一扔。
同漫天白雪一般顏色的信鴿撲騰著翅膀,瞬息間遠去。
“唉……”老人杵著拐杖長長歎息一聲,折回身,將屋門關上,隔住外麵的風雪。
*
這一覺睡得比在東宮裏的任何一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