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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十一本來以為,回到蘇府後,蘇行雲應該會先去找楊氏,等洗盡身上的風塵再教訓她的。
沒想到,蘇行雲隻是派人去通知楊氏,隨即便帶著她直直走向宗祠。
當是巳時,府裏正熱鬧些,一路上碰到其他人,蘇行雲也隻是隨意揮揮手,臉色依舊陰沉沉的。
宗祠旁邊有幾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此時濃蔭蔽日,落在陰影裏的宗祠。看起來有些陰森森的,避開了所有日光。
蘇十一心中惴惴,同蘇行雲走進宗祠,硬著頭皮,低低叫了一聲:“爹……”
蘇行雲麵無表情,不顧蘇十一詫異莫名的眼神,直接上前打開宗祠內的密道,冷聲:“進去!”
密道裏黑洞洞的,像是一隻蟄伏在宗祠裏的巨獸大口。蘇十一咽了口唾沫,隱約猜到了蘇行雲想做什麼,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進去。
密道不長,很快就走到了上次那扇石門前。蘇十一回頭看看蘇行雲,後者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伸手推開石門。
“進去。”
蘇十一隻好乖乖走進去。石門內依舊是燭火幽幽,她遮了遮眼睛,半晌才適應了這光芒,眯著眼掃視四下。
上次被祁晚打暈,沒來得及仔細看看,而今一看,不過是個小石室,有通風口,蠟燭才得以點燃。對麵的桌案上供著兩塊靈牌,底下有兩個蒲團,其餘的也沒什麼了。
蘇十一的目光落到那兩塊靈牌上,沉默著反複地看著那兩個名字。
趙均,祁婉。
她的親生爹娘。
枉死於這個王朝開端時傾軋下的一對夫婦。
“我想,你應該知道了很多事情了。”蘇行雲跟進來,聲音低沉,“那你也應當知道,楚家同你有血海深仇。”
“爹……大將軍,想說什麼?”蘇十一的手不由捏緊,望著靈牌,竟笑了笑,“您是不是想說,楚弈是我的仇人,我不能同他在一起,我必須得殺了他,以慰我爹娘在天之靈?”
蘇行雲嗆了一下,聽她的語氣,頓時大怒:“你既然明白,又為何……”
“前一輩的仇怨冤孽,為何定要下一輩的還?”蘇十一轉過身,凜然不懼,望著蘇行雲的目光泉水般清冽。
“況且,真正的仇敵是寧安。楚決已死,曾經的楚弈也被您抹殺了痕跡,您何必還要遷怒於楚弈?”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臉上猛地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蘇十一毫無防備,踉蹌著後退幾步,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劇烈的痛意便更加凶猛的湧來。
伸手捂住臉,蘇十一抬眸看著麵前眼眶微紅的男人,沉默不語。
蘇行雲愣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咬了咬牙。
那年大雪紛飛之時,兩軍即將決戰,他接到趙均的信,出城同趙均一見。
兩人本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也曾對月而飲,撒酒結拜。蘇行雲生性桀驁,難得服人,這輩子卻最服趙均,心甘情願地叫他一聲“大哥”。
征戰沙場時,趙均救過蘇行雲無數次,而蘇行雲,卻救不了自己的大哥一次。
趙均托他照顧他的一雙兒女,便自行離去。蘇行雲輾轉一夜,第二日,拉弓引弦,向著自己最為敬佩的人,射出了一箭。
如他所料,趙均沒有穿上內甲。
他殺死了這個王朝最初的威脅,卻殺不死往後的執念與噩夢。
照顧保護好蘇拾和蘇十一,這是他對趙均的承諾。如今在趙均的靈牌前,他卻狠狠地給了他的女兒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