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佔據了中村的莊屋甚左衛門的家,一隊佔領了稻葉地的正圓寺,而諷刺的是,另有一隊則出人意料地進駐了前麵所提到的萱津勘次長晴的宅院。他是能與海部郡的蜂須賀小六相提並論的亂波(野武士)的大頭目。這夥流民如此膽大包天,令人瞠目。
沒有人知道這夥流民從何而來,目的何在。
應仁之亂以來近百年,戰亂持續不斷。據說西國、中國(在古代指日本京都附近的諸侯國,現指岡山、廣島、山口、島根、鳥取五縣)、四國一帶的百姓因糧食被搶,房屋被燒,而對生活感到絕望,完全喪失勞動熱情,隻好離鄉背井向東流浪。
這夥流民分三路安營紮寨後,就亂哄哄地往紮寨的那幾家搬運戰利品。
他們不僅搶掠從米、醬之類到衣物、武器、蔬菜、被褥等物,連良家婦女、家畜等也不放過。
有個人戴著奇特的苧桶,在瑟瑟的臘月寒風中跑回來,搶來了念佛用的坐鉦。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他嘴裡叨叨咕咕地從田間小道蹦蹦跳跳地跑回來。
「喂,你這是在搞什麼把戲?」
「這個嘛,我以為是個年輕姑娘,結果抱起的女人是個老太婆,一氣之下把她勒死帶回來了。算我倒黴。」
「又碰上個老太婆,你這個壞小子。」
戰爭持續了百年,老百姓兩三代人自暴自棄,喪失了生活信心。第一代人看到這種狀況,認為這個社會完了。
第二代、第三代從出世之日起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世界,他們從未見過和平、道德、自由之美,所以也就不可能會有什麼「良心」。
人的感受性具有敏銳的一麵,雖然有時也能創造優秀的文化,但也時時刻刻在不由自主地還原其動物的本性。
破壞比創造省力,而且有時破壞比創造能帶來更大的歡樂。
這三路流民中,可能以在東宿的大頭目勘次長晴的宅邸安營的一夥流民中暴徒最多。
「喂,天黑了,點起篝火吧!顯得更有氣魄。」
一個敲著鉦回來的男子高聲大叫後,在廊下喝著不知從哪兒找出來的日本濁酒的男子立刻響應:
「那好,這事包在我身上。」
「人在活著的時候就得動腦子。」
「這幫傢夥,又借酒興神吹起來啦!」
「這可不是吹,裡麵已經綁架來五六個美女,怎麼樣?現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吃飽、取暖,然後把周圍照得通明。」
「所以我說要點燃篝火嘛!」
「是,知道啦!」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人咋咋呼呼地比畫著:
「我在這裡連侍童都找好了,已做好一切準備,等著瞧吧。喂!你們兩個小毛孩子過來!」
他這麼一喊,兩個孩子瞪著警戒的眼睛,從原主人勘次引以為豪的變種小葉羅漢鬆古樹後麵走出來。應該說他們是這亂世的第三代產物。
一個十一二歲,另一個好像小二三歲。兩個男孩正處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年齡,有一顆強烈的好奇心。
當然,這不是流民從外地帶來的。凡是新進村的人,無論是賣糖的,說鼓詞討飯的,他們都從早到晚緊跟不離,總想從中發現未來的人生。他們貪婪,但又正直,喜歡冒險,多愁善感,是這一帶的後繼人。
㊣可憐的流民(2)
「喂!小東西,剛才說好的,快把火點著!」
年齡大一點的胖墩墩的男孩抬眼瞧瞧,點點頭。
「我要是點火,回頭說不定會遭到萱津大將的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