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要出門,還是在這熱鬧的節日晚上去看熱鬧,蕭容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他小的時候,每年的這個日子,太妃的情緒是會比較不太對的,卻很少鬧騰出門兒,今天是受了什麼刺激了嗎?蕭容絲毫不敢怠慢,飛奔而來看祖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周王太妃這麼一句,他腳下一滑,壞了,好像是有點兒問題。這位平日裏沒這麼擰的脾氣啊!
“是家裏太悶麼?要不要叫外麵的百戲來演給您看?多叫幾個班子,讓他們打擂台,一準兒把看家本事都拿了出來。再請幾位客,舅家(苗家)也在京裏。”
周王太妃道:“知道你們擔心我,我不礙的,就是想在今天出去走走。”
話都說到這樣兒的,做人孫子的實是攔不得。蕭容終於下了決心:“您要看熱鬧也成,孫兒得去先安排一回,您得帶足了人手。我和娘子陪您出去,這樣才能放心。”
周王太妃道:“也不用很多的人。你們也是,小兩口過過節,到老了才有個念想。”
蕭容必然不肯:“必得帶足了人,我們才敢奉您出門。”
“人多怪鬧騰的。”
“……”蕭容和齊氏麵麵相覷,什麼叫人多了鬧騰啊?您不知道現在街上別的都少,就人多麼?!嫌熱鬧表出門啊,親。
最後兩下協商許久,周王太妃同意帶許多人出去,但是有個條件:不許說話,她就想安安靜靜地在熱鬧裏走。
蕭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成,我與您孫媳婦兒這就去安排。”齊氏也道:“那麼熱鬧的地方,步障是必得要結實的,我去看看庫裏有合用的緞料拿來用。”沒有就去買。
周王太妃歎道:“我就是出去走一走。”
蕭容道:“我們也想出去走一走呢,正好,一處了。”
小夫妻兩個都不明白這位開明的老祖母怎麼忽然擰上了,出了門,齊氏先問蕭容:“太妃以前也這樣?”
蕭容道:“沒有啊。”
皆猜不透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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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太妃隻是人老愛追憶,她與老皇帝,就是在這麼個場合初遇的,那見麵,是相當地有緣。或者說,相當地戲劇性,如果老皇帝年輕個二十歲,公然是一部小言裏的情節了。
當濟陽王府一行人,四麵兒是仆役等理著步障,中間是侍女擁著太妃、王妃,走上街的時候,周王妃直撲西市外頭。那裏,她第一次遇到了景宗。
周王太妃苗氏,出身一點也不高,她爹就是個小官兒,本人卻生得美麗動人,家裏人都寵著她。似這等熱鬧,她想看,家裏人也就由著她出門來看。苗母傅氏說得好:“待嫁了,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女人一輩子,也就做閨女的時光快活些,想去,就讓她去。”
以苗家的家世,也就是嫁進個差不多人家,雖然會有奴婢,但是數量絕對不會多,雖然衣食無憂了,享受卻也談不大上。苗氏生得好,也許能嫁得略高些,通常也就嫁個四、五品官的兒子,也就頂天了。京城這地方,就是官兒多,物價也高,小一小的官兒,過得絕不如外地的同僚們爽。傅氏也是這麼過來的,分外心疼女兒。
苗氏就帶著兩個侍婢——再多也沒有——跟著家裏人上街去了,傅氏叮囑了侍婢要看好小娘子,寸步也不許離。又警告苗氏:“街上拐子多,每年多少小童、婦人被拐了去再也找不回來。憑你是哪家的人,十個裏有九個半是回不來的,多半不知道給賣到哪裏去了。”
苗氏向傅氏發誓,一定不會亂走。傅氏道:“我知道你不亂走!去年還被擠散過哩!”苗家沒那麼多錢,置辦不了步障那麼奢侈的東西,就是理根布條兒,家裏女眷挨個兒抓著串成一串兒。這就不如步障那麼有隔離效果,看景兒的一開心,手一鬆,人再一擠,嘩,就找不著了。
去年苗氏被擠散,就把傅氏嚇了好大一跳。然而每年都熱鬧,大家又都忍不住要去看。傅氏也就每年都囑咐一回。
人一多,一擁擠,苗氏最後還是跟家人走散了,不但走散了,還在四處張望找家裏人的時候沒留神腳下,被擠得差點摔倒。人多的地方摔倒,通常情況下會被踩,救了苗氏一命的,就是景宗。
那時候他還不算太老,也是個相貌堂堂的大叔。苗氏倉皇的時候,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扶起,亂跳的心漸漸平常下來。臉上一紅,身子靈活地一縮,險些沒從景宗手裏溜出來。
景宗當時心情好,魏靜淵是個忠臣純臣能臣,把世家揍得找不著北,為景宗省了很多事情。一開心,他就溜出來“融入到人民群眾裏”了。也是宮裏的女人看得太多了,想他當時幾十歲了,淑妃等日夜對著好有二十多年了,想出來透透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擠,一個小娘子被擠得要摔倒,他又正離得近,沒道理不做做好事。隻是沒想到——挺俊的一個小娘子啊!
苗氏固是花容月貌,景宗也是儀表堂堂。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極好,卻又不花哨,雙目有神透著欣賞,表情倒也端正而不猥瑣。景宗自己也是弓馬嫻熟,身材保持得相當能看。總之,渾身上下透著股成年大叔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