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的。事後他也自嘲,這位“阿爹”也奇怪,都不是男人了,還要做人爹,還要收個不男不女的做義“子”。
然而跟著老宦官,他的生活待遇是好了不少,鄉下孩子,做活是做順了手的。雖然有些規矩不太明白,但是樂意去幹。老宦官對他也頗好,吃的穿的就沒有虧待過他。還時不時與他講解宮中的形勢,什麼太子和漢王都不能惹一類。
懷恩用心學著,雖然呆一點,記性倒是好。老宦官也栽培他,在他十二歲那年,把他放到了太子身邊做個小宦。與懷恩一道的還有兩三“兄弟”,大家初時倒是感情不錯,卻不想老宦官,把他另一“弟弟”,放到了漢王那裏,還有一“哥哥”去了魯王身邊。
前朝的大事,他們這些十來歲的小宦官知道得並不多,多是傳個話一類。現在想來,那位阿爹,也是在四處下注。隻不幸,他沒看到結果,就先死了。他們幾個兄弟就更老實做人,終於,太子誅了漢王、幽死魯王,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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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恩一開始並不在太子,哦,現在是新君了,近身侍候的,那位原太子,後來諡為景宗的皇帝,最開始的心腹是個與主子一起長大的宦官,比景宗大兩歲。有這麼個人物在,誰想上前都很難。懷恩最開始最狂野的願望,不過是能做上某一宮的首領,能在宮外置一處宅子,存夠養老的夠,如果能夠在家鄉找到一個半個的侄子、侄孫,人生也就算完滿了。
不想那位前輩夠忠心,在景宗與兄弟的相爭之中,挺身護主,代景宗受了暗算一杯毒酒,一滴沒剩地喝個精光。前輩死了,位置空了出來,懷恩被景宗挑中了。
天上掉了個餡餅下來,懷恩暈暈乎乎的,他不明白,景宗為什麼挑中他。
景宗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疑問,沙啞地開口:“他去了,有人哭,可我聽不到傷心。一個個非要到我麵前來落個淚、擺個臉才好。你不一樣,你沒流淚,你是心裏難過。你有良心,就是你了。”
懷恩撲通跪了下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聽景宗道:“好好幹!”
後來懷恩想,那些人未必就是不難過,大家一處處了好幾年,怎麼會不想著好呢?實是他們年紀更大些,想得多,而自己沒靠山沒能耐的,事情輪不到自己來想,僅此而已——傻人,有傻福。
從此,懷恩就開始了與景宗數十年的朝夕相伴。他看著景宗憂愁無子,看著景宗疼愛著小妹妹慶林長公主。懷恩心疼得想哭,他看公主的眼神兒啊,那樣的慈祥,懷恩知道,他這是想自己的孩子。
終於,長子降生,那個開心得翻筋鬥的人,讓人忘了他的身份,記得他的喜悅。
景宗也有不開心的時候,比如在朝上總會被些咬文嚼字的老頭子們擺譜為難。又比如,婕妤產子晉為昭儀,昭儀的娘家的眼神就有些不對。
懷恩還記得,有一天,聖人哭了,躲在臥室裏哭得像個孩子,他說:“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慶林有什麼不好?太後皇後養大的她,有哪一點不如人?陳氏要如此羞辱她?不願就是不願,說什麼落馬受傷?她已經沒有父母了!一提親男方就落馬!女孩子擔了個克人的名頭,以後要怎麼做人?!我家女兒不怕人挑禮數!不可以被人挑命數!”
懷恩很難過,隻能說:“公主會有大好姻緣的。”慶林長公主他常見的,一個漂亮的小娘子,略有些傲氣,人還算規矩,真是可惜了。
聖人隻能苦笑。
那些年,風光的聖人,受了不少委屈。懷恩也看著慶林長公主從一個活潑少女,越來越變成了一個脾氣略有些硬而怪的女人。都不容易啊!
猶記得那一天,聖人在看奏疏,他在一旁抱著把拂塵站著,香爐裏冒著嫋嫋的煙氣,午後的大正宮一片靜謐。忽然,他心頭一動,看了看聖人。果然,那張熟悉的臉越來越生動,忽然拍案而起:“好!”
懷恩想,他當時一定是滿眼詫異的,因為聖人說:“嘿,老家夥,我遇到一位賢者!”說著揚了揚手裏的折子。那時候,他們都已經三十開外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但是,懷恩日後回憶,他真想時間就停在那個時刻,至少,那時是快樂的。
那時候,他剛剛找到了家人,父母已經死了,弟弟賣身為奴,下落不明。哥哥倒是長大娶了妻子,也病得很重,幸而給他留下了兩個侄子,他把侄子們接到京裏來,給哥哥看病、送終,給父母修了墳。聖人也為他開心,給了他一百貫錢,讓他安置家人。
那時候,君臣都是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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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說的賢者就是日後大家都討厭的魏靜淵,可是聖人喜歡他,很快就召見了他。
魏靜淵長著一張國字臉,正義凜然,看著就像好人。懷恩聽著他的理想和計劃,心裏一陣猛顫。聖人卻很高興:“這樣好,除其世卿世祿,可括出許多隱田來。長此以往,國家恒強,我便能夠騰出手來平定四夷了。”
魏靜淵道:“用臣策,不必二十年,必有成效的。然臣請陛下慎用兵,平四夷可,窮兵黷武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