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進自己家裏去時,江上白在身後低低地笑了一句:“傻姑娘。”
這是江上白到夢澤鎮的第一天,從此他住在了夢澤鎮,夏天過完了之後,他在夢澤鎮的高中注冊開始讀高三,和蘇晚一個班。
他們從此一起上學放學,一起溫習功課,一起在屋頂上乘涼,一起……
電梯在十七樓開了又闔上,她趕在電梯門要徹底闔上時猛烈地按開門的按鈕,終於搶在門關上前的最後一刻按開了門,她回過頭來望著緩緩闔上的電梯,又緩緩地降落到一樓——她把握住最後的一刻搶了出來,也許……這是某種冥冥中的暗示,這一次,她一定要逃生。
也許是昨天的重遇,才迫使她直麵這一切——那些過去,真的是過去了。
曾經她也在心中暗暗地祈求上蒼,讓她有機會再看江上白一眼——她曾經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一眼就好,隻要看到他幸福,一眼就好,從此之後,她會甘心情願地承受一切。
她真的要心甘情願地承受這一切了,隻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夢回魂牽一千次,也不過是幻影罷了,現實殘酷地擺在她麵前,她又見到了他,他很幸福,在這名利暗湧的現實社會裏揮灑自如,呼風喚雨。世人所羨慕的一切,他都已經擁有,事業成功,愛情得意,幸福二字,莫過於此,隻是……這幸福裏並不包含她。
方圓天地的磨砂玻璃櫥窗上,掛著一幅一幅的加框油畫,輕鬆工作氛圍的同時,彰顯方圓天地的主打領域。從巴黎的盧浮宮,到埃及的金字塔,從天涯海角的煙波浩渺,到蒼山洱海的風花雪月,蘇晚伸出手去,指尖滑過油畫上的紋理,滑過經年的滄桑。
長廊的盡頭掛著的最後一幅油畫,是吳哥窟五點梅花的寶塔,須彌山的金字壇,這幅名為《毗濕奴的神殿》的油畫,是某年婺城美術展中她私人拍下的收藏。掛在家裏總覺得觸目驚心,私藏著又怕埋沒了這幅畫,於是掛在方圓的長廊裏,經年累月,依舊湮沒在來來往往之中。
她朝著這幅油畫默默說道:AngkorWat,請等我來。
打好辭呈,用白信封裝好,推開走廊盡頭的磨砂玻璃大門,方非盡又是一臉悠閑,高架著兩條腿在辦公桌上,看到她進來時揚起誇張的笑容:“剛剛從我家老爺子那裏逃命回來,不知道是不是要慶祝一下劫後餘生呢?”
你劫後餘生,我可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蘇晚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仍是笑著遞上白信封。方非盡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辭呈向來都是千篇一律的,除了少數故意給老板難堪的之外,其餘的無非是“因為個人原因,自覺不再適合某某工作”之類。方非盡低著頭看著白紙上的方塊字,老半天才偷偷地抬眼瞅著她:“蘇晚……該不會是我精誠所至你金石為開終於決定陪我回去共闖龍潭虎穴了吧?”
他臉上帶著怯怯的期許,竟像等待大人讚揚的小孩子一樣,蘇晚垂著頭,不願看他期許的眼神,她總是要令他失望的,一次又一次,她隻聽見自己咬著牙的聲音:“對不起,非盡。”
方非盡這才抬起頭,又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笑容,調侃似的試探:“你怪我保不住方圓天地嗎?”
蘇晚笑笑:“我知道你盡力了,顧家看中的,什麼時候會拿不下呢,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方非盡鬆了一口氣,小心的觀察蘇晚的表情,卻還要裝作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顯得自己並沒有很失望似的。正準備問問她接下來的打算時,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方總,淩厲的顧總和孟總在樓下,說是路過方圓天地,想上來拜會一下方總。”
蘇晚猛地一顫,緊緊地抓住桌子緣,方非盡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朝她笑道:“還沒到手呢,就急著來視察了,”他撇撇嘴拉著蘇晚一起出來:“我也知道是早晚的事,可是怎麼想心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還是先看看新東家再決定吧。這個偏執狂雖然討厭了一點,可是……你辦事能力擺在這裏,他應該不會因為我和淩師兄的關係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