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我們,就隻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而已。
蘇晚倉惶地從他臂彎中閃出來,像在躲避什麼瘟疫一般,抓起他剛剛扔在椅背上的外套浸到盆裏,又給他鋪好床,顧鋒寒才進來躺下,她又逃到廚房裏去,洗了洗廚房裏許久沒用過的廚具。抓著抹布機械地在鍋裏擦來擦去,滿腦子裏卻都是方才他幽深眸子中不可測知的情緒,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下,那樣危險,卻又那樣吸引。
打起來的井水有些冰,她拍了一點在額上,整個人這才清明過來——她都做了些什麼?她居然答應了他在這裏和他一起過七天?她想想有些後怕起來,想起以前看電視劇裏麵,最雷人的一句話莫過於“我們走,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每次這句台詞出場的時候都會笑場,因為——哪有什麼地方會是沒有人的呢?哪裏會有地方,是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呢?她為自己的荒唐感到駭怕,偏偏他輕輕巧巧地說出那幾個字,就是有這樣的吸引力,便是飲鴆止渴、飛蛾撲火,也讓人義無反顧。
逝去的日子,徒留追憶;他們從這裏離開,又回到這裏,柚河的河水依然清淺,河底的水草依然綿長,可很多事情,已經變了。
到隔壁張阿姨那裏借買了一點米和菜,張阿姨看到她回來,非要她留下來吃飯,她推脫了半天,又找到一個藥店買了點感冒藥,在小飯館裏點了兩個菜打包回來。進房看到顧鋒寒睡得正安穩,他睡著的時候眉目柔和許多,她忍不住伸手去拂觸他的眉線,一觸上去才發覺他額上溫度很高,她驚了一下,莫非是發燒了?她連忙推了推他,顧鋒寒在床上含含糊糊地咕噥了兩句才睜開眼,“你……發燒了?”
顧鋒寒自己摸了摸額頭,打了個哈欠道:“可能吧,有沒有水?”
蘇晚連忙倒了碗熱水遞給他,又剝了藥片給他吞下去,看著他把藥吃下去,連忙把飯菜都端到房裏來,免得他起來又要著涼。顧鋒寒靠在枕頭上,看蘇晚挽著袖子忙前忙後,給他盛了一碗飯之後借口廚房還有事又跑了出去,就是不肯在房裏多呆一刻,他默默地嚼了幾口飯,大約是因為發燒了,吃什麼都覺不出味道來,頭又有些昏昏沉沉的,吃了兩口把碗擱在一邊,掀了被子準備起來。
蘇晚在外邊收拾,偶爾朝房裏瞟兩眼,一看顧鋒寒準備下床,忙跑進去製止他:“都發燒了還亂跑?”
顧鋒寒抬起頭來望著她,幽深雙眸裏的光芒閃現,遠甚於房裏昏黃的燈光,他直直地盯著她,蘇晚臉上頓時也燒了起來,不自覺地又往門口退了一步,心裏又實在擔心他的病,低聲道:“有什麼東西我幫你拿好了,吃了藥要好好睡一覺才好的。”
顧鋒寒一向冷峻的臉上忽然有些笑意,連帶著眉目都緩和了許多,望著她卻一句話也不說,蘇晚窘迫得想再逃出門去,退到門角時聽到他不清不楚地咳了一聲,她一時又頓在門邊——他以前就這樣,哪怕隻有三分的病,也要做出七分的架勢來要她心疼,偏偏她就吃這一套,一看他怏怏的歪在床上,在舌尖上打轉的字眼出口時便又軟了三分:“早點睡吧,我去洗碗。”
難得他今天很聽話,真的就又蓋好被子縮回去,卻又睜著眼定定地看著她收拾碗筷,收拾完了後蘇晚打開櫃子,從裏麵抱了另外兩床被子出來,顧鋒寒住的是她的房間,她隻好把被子抱到阿婆的房間裏去鋪床。以前她和阿婆的房間其實是一間房,中間用一個大木衣櫃和簾子隔開,蘇晚忙活了一天也累了,躺下偏偏又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又怕吵著了顧鋒寒休息,忙又窩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地開始數羊。
冬日的夜裏寂靜無聲,窗戶上透著點月光進來,四周都靜悄悄的,不像夏日裏還有蛙鳴蟬聲,萬物都睡在無言之中,任何一點細簌的動向都顯得格外清晰。
“睡著了?”
數到七百九十八的時候,突然聽到顧鋒寒很輕地問了一句,她一下忘了自己數到哪裏,默了片刻才答了一聲:“還沒呢,快了。”
又是長久的寂靜,她以為他睡著了,忽然又聽到他帶點鼻音的聲音:“兩床被子壓著好熱。”
她忍不住失笑出聲:“感冒了,熱點好,睡一覺出出汗就好了。”
沒多久又聽到他抱怨:“這被子怎麼這麼熱?”
她忍著笑說:“我每年回來,都把鑰匙給張阿姨,讓她夏天太陽大的時候幫我曬幾天的。”
那邊突然就沒動靜了,很久之後才聽到他問:“你每年都回來?”
她嗯了一聲,然後又是沉默,“我碰見過她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