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才算完完整整地認識你,Francis,”她重新整頓起臉上精致的笑容:“說什麼時時刻刻提醒你時時刻刻懲罰你,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利用我刺激你父親,你利用我製衡淩玉汝,你利用我做先鋒做炮灰去打擊那些你看不順眼的老舊頑固,你利用我當刺刀去鏟除集團內你所有的敵人,然後你自己再提著胡蘿卜去讓大家對你心悅誠服!”
顧鋒寒仍是淡淡地笑,不承認亦不否認。
“我知道公司上下,很多人對我不滿,我不在乎,”孟涵抿著唇強忍住喉頭湧起的苦澀,片刻後繼續說道:“我以為我至少站在該站的地方,做了該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信我,至少你相信我甚至不如你相信柳子衡,可是我替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是心甘情願的。
這五年我不是沒有想過放棄,或許你會以為我隻是舍不得這裏的權力和地位。我承認在另一個地方,我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這麼大的發展空間。可是你太殘忍,很多時候我很恨你,恨蘇晚,我恨你們那個時候,時時刻刻眼睛裏隻有對方,從來沒有我一丁點兒容身之處。
我也是有心的,那個時候你把自己關起來,整個人跟行屍走肉一樣的時候,我有多難受你知道嗎?你把自己關在琴房裏,一遍又一遍地彈《水邊的阿狄麗娜》的時候,我心裏是什麼感覺你知道嗎?你在柚縣向全世界介紹你純真無暇的初戀的時候,我有什麼想法你想過嗎?”
孟涵輕輕地敘述著這些似乎是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表情卻前所未有的平靜:“你沒有,不管我怎麼努力,你心裏永遠隻有她。可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切,所有人都以為……”她自嘲地笑笑:“所有人都以為你最聽我的勸,是啊,我隻要說一句晚晚在天有靈,你就會振作起來,然後按照你規劃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執行。你以為我們之間就是各取所需,你以為我的心也和你一樣是鐵做的。”
顧鋒寒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倚在落地窗上,臉上的線條亦形容不出來是剛硬或柔和,明明是在笑,卻讓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覺,狹長的雙眸仿若視萬物如死靈,俯視著他腳下的一切。
“說完了?”
孟涵攤攤手笑笑,好像剛才所講的一切都是在彙報工作,而現在要進行例行公事的總結:“我知道她一出現,就什麼都完了。她是個死人也好,活人也好,我都鬥不過她。”
窗外的陽光慢慢地轉換著角度,顧鋒寒伸出手彈了彈領帶,輕鬆而不經意地笑道:“永遠不要和我談你這些身不由己的愛情,”孟涵臉色微變,顧鋒寒接著笑道:“在費城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就認出我是誰了,不是麼?”
他如此平靜的一句話,讓她方才所有的努力和掙紮都變得如此可笑。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拆穿我?”
顧鋒寒麵色平靜地笑道:“沒必要,從今以後,做你該做的事情就好。我說過,我是一個賞罰分明的人。”
沒必要……是的,他從來就不曾在乎過她,所以所有的事情,他都覺得是沒必要的。
明明知道她是為了什麼接近他,卻任由她變本加厲地放縱自己——因為沒必要。他放縱她為他驅趕那些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任由她鞍前馬後地替他披荊斬棘,慫恿她去遏製淩玉汝伸向銀河和淩厲的手……
這一切不過因為,對他來說,她隻是一顆棋子而已,她得以存活的原因,是她表現得比其他棋子更為優秀。
她點點頭,從隨身攜帶的化妝包裏掏出小鏡子整頓了一下妝容,重新打了一個粉底,藏去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然後又朝顧鋒寒點了點頭,仿佛剛才所有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切如常地彙報工作:“方少剛剛聯係過我,問你最近有沒有空,看來方少終於學會在現實麵前低頭了,不過……薑還是老的辣,方秋荻今天晚上的飛機到婺城,她沒有聯係我。”
她說完之後又朝他點點頭,身板筆直地退出顧鋒寒的大辦公室,輕輕地掩上門。
這一場角力,究竟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孟涵步履整齊,微笑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扶著牆笑得虛弱無力,不知道現在的顧鋒寒會是什麼表情?
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在這五年裏和另一個人糾纏不清,他難道就心甘情願?她一路在牆上敲下自己的指甲印,看著三十九層下的風景。
站在湖邊的人,又怎麼能體會到站在三十九層的人眼裏的風景呢?
隻有站在這裏,她才能俯瞰腳下的湖光山色,煙霧迷離,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會率先舉起白旗。
她不信他心裏沒有那顆小小的嫉妒的種子,五年的日夜思念,足以把這小小的種子,灌溉成參天大樹。
她努力地分辨著玻璃窗上她的影像,現在的她,比五年前更加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可是蘇晚和顧鋒寒懂嗎?她不自覺地有些好笑,坐下來查閱今天的郵件,看到方秋荻今天再抵婺城的消息,一抹譏諷的笑意在唇角泛起,真不愧是人精,方秋荻作為女人的第六感,比不少男人可要敏銳得多,比如淩千帆,比如方非盡。以前方秋荻也和銀河有一些業務往來,那個時候顧鋒寒還沒在外界露麵,有什麼事情都是聯係她的,說起來也算有些交情,然而這次方秋荻來婺城,竟是這樣的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