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年間,牛仙童接受賄賂,李隆基命楊思勖將牛仙童處死,楊思勖把牛仙童綁起來晾了幾天,然後探取其心,截去手足,割肉而食之,其殘酷由此可見一斑。

開元二十八年,楊思勖病卒,時年八十餘歲。

說完楊思勖,該說下一個受益者了,這個人是誰呢?

時任兵部尚書的宗楚客。

宗楚客這個人在前麵已經多次提及,這個人在《全唐詩》中還有一席之地。《全唐詩》收錄了他的六首詩,辭藻華麗,對仗工整,功底不俗。

不過在有唐一代,詩人確實太多了,如果不是詩人,可能都不好意思跟別人打招呼。

宗楚客另外一個身份值得一提,其實他還算外戚,他的母親是武則天的堂姐,因此武則天對宗楚客以及宗楚客的哥哥宗秦客、弟弟宗晉卿都高看一眼。

不過,宗楚客步入仕途還是靠自己的努力,他通過進士考試步入仕途,然後輾轉升遷,成為宰相的一員。

不過宗楚客的仕途並非一帆風順,恰恰相反,遭遇了很多波折,先是因為跟兄長宗秦客一起貪贓被流放嶺南,宗秦客不久就死在那裏,而宗楚客一年後回到洛陽開始第二次奮鬥,不久升任吏部侍郎,成為宰相團的一員。

好景不長,宗楚客又犯事了,因為與武懿宗不和,再加上建造府邸時有奢侈過度之嫌,被貶為播州司馬,然後又開始了三次奮鬥。

經過奮鬥,宗楚客又做回了吏部侍郎,同時出任宰相,然而沒過多久又出事了,因為娶妻的問題又被貶為原州都督。

後來宗楚客搭上了武三思這條線,總算再次東山再起,在李重俊起兵時,他已經官居兵部尚書。

李重俊殺死了武三思,就此給了宗楚客機會。本來就依附於韋皇後的宗楚客迅速上位,頂替了武三思留下的空缺,成為韋皇後最得力的幹將,再加上太府卿(庫藏部長)紀處訥,他們一起成為韋皇後的死黨,時稱“宗、紀”。

哲學上說,矛盾無處不在,這句話用在李唐王朝身上再合適不過。

僅從武則天執政開始,矛盾就如影隨行,先是武承嗣與李顯的皇嗣之爭,後是李顯與張昌宗、張易之的明爭暗鬥,等到李顯登基之後,又是武三思和五王的矛盾。

現在武三思死了,矛盾消失了嗎?

不,又轉移了,轉移到韋皇後與李旦、太平公主之間。

宗楚客向韋皇後獻的一份大禮就是陷害相王李旦。

在審查李重俊兵變時,有人的口供提到過相王李旦,隻不過負責審查的官員認為並不屬實也就放了過去。現在這份口供又被宗楚客和李裹兒利用起來,他們想借此扳倒李旦和太平公主。

在宗楚客的授意下,侍禦史冉祖雍給李顯上了一封奏疏:“相王李旦、太平公主與李重俊通謀,請收付製獄。”

矛頭直指李旦和太平公主。

李顯這個低智商皇帝居然一看奏疏就相信了,他把調查李旦和太平公主的任務交給了吏部侍郎兼禦史中丞蕭至忠,如果蕭至忠是周興和來俊臣那樣的酷吏,李旦和太平公主難逃一劫。

好在蕭至忠對李唐皇室很有感情,他容不得別人離間皇帝的骨肉親情。

蕭至忠哭著對李顯說:“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內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

聽了蕭至忠的話,李顯這才醒悟,便把這件事擱置下來。

眼看陷害相王李旦出師不利,宗楚客調轉了矛頭,他把矛頭對準了資格很老的魏元忠。

魏元忠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韜光養晦,沉默自保,還是有人要置他於死地,或許他這一生注定了就是一隻被人追逐的梅花鹿。

原本宗楚客沒有機會陷害魏元忠,不料李重俊起兵過程中的一個插曲讓宗楚客抓住了把柄。

在李重俊起兵時,魏元忠的兒子太仆少卿魏升正好與李重俊的兵變部隊撞個正著,李重俊順手脅迫魏升一起參與兵變。

等到李重俊兵敗身死,魏升也被亂兵殺死,魏元忠因此也被牽連了進來。

羈押了幾天之後,李顯念及魏元忠以往有功將他無罪釋放。

魏元忠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完了,但在宗楚客看來,這事沒完。

不久宗楚客和死黨太府卿紀處訥一起作證:魏元忠與太子通謀,請夷其三族。然而這次作證並沒有得到李顯的認可。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魏元忠意識到宗楚客和紀處訥要對自己下手了,與其被人背後下黑手,不如以退為進,索性退休回家吧。

在魏元忠的請求下,李顯批準魏元忠辭去尚書右仆射職務,仍舊保留特進、齊公爵,每月一日、十五日仍進宮進見。

事情到這一步結束了嗎?

還早。

幾天後,宗楚客又命人彈劾魏元忠,這次彈劾很致命。

這個人在彈劾奏疏中寫道:

侯君集是社稷元勳,及其謀反,太宗就群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祐等為逆,雖都是皇親,皆從國法。魏元忠功不及侯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兒子名列逆徒名單,就應該全族屠滅。但是他的朋黨編造理由營救,蠱惑聖聽,陛下仁慈寬厚,就想遮掩他的過錯。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正是因為此事關係到帝國命脈。

奏疏一上,果然致命,魏元忠先是被關進大理寺監獄,然後被貶為渠州(今四川省渠縣)司馬。

到這裏算結束了嗎?

還早。

不久宗楚客又指使給事中冉祖雍上奏:“魏元忠既犯大逆,不應再到渠州上任。”

這一次李顯總算有了準主意,沒有同意。

不過李顯這個人不經誇,沒過多久他又沒有準主意了。

宗楚客又指使監察禦史袁守一彈劾魏元忠:“重俊乃陛下之子,依然根據刑法加刑;元忠既非功勳又非外戚,怎麼能讓他漏網呢?”

這次彈劾得到了李顯的批準,魏元忠隨後又從渠州司馬貶為務川(今貴州沿河土家族自治縣)縣尉。

到這裏算結束了嗎?

還早。

監察禦史袁守一再次彈劾魏元忠:“則天皇後昔日在三陽宮身體一度不好,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奏以為不可,這就證明魏元忠心懷不軌已經很久,請加嚴誅!”

事實證明,宗楚客指使的彈劾一次比一次致命,如果這一次彈劾被李顯認可,魏元忠將難逃一死。

幸好,在最後關頭,李顯的智商經受住了考驗,他反倒認為狄仁傑是在樹立自己的私恩,魏元忠的做法並無過失。

就此給魏元忠謀反事件畫上了一個句號。

其實給魏元忠畫上句號的還是他自己,他給自己的一生畫上了句號。

當魏元忠走到重慶涪陵時,他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在涪陵去世,享年七十餘歲。

從此他不再是一隻梅花鹿,再也沒有人四處圍捕要吃他的肉了。

解決掉魏元忠後,宗楚客跟當年的武三思一樣,產生了錯覺,他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不久在錯覺的指引下他收了一筆賄賂,然後引爆了一場邊境之戰。

這場邊境之戰發生在突騎施部落與大唐王朝之間,起因便是宗楚客收受賄賂,然後對突騎施部落言而無信。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突騎施部落(今伊犁河中下遊)新任酋長娑葛繼承了父親的酋長之位,而父親的舊部闕啜忠節心中不服,兩人之間的征戰連年不斷。闕啜忠節漸漸落於下風,不能支撐,索性轉頭投靠唐朝。

鎮守邊境的唐軍統帥認為闕啜忠節可以用於皇宮侍衛,便把他推薦到京城擔任皇宮侍衛,另外對突騎施部酋長娑葛進行安撫。

原本一切就這樣平穩進行,沒想到臨近唐朝邊境時,闕啜忠節經人指點,又變卦了,他不滿足於僅僅擔任一個皇宮侍衛,他想借助唐軍的勢力對突騎施部酋長娑葛發動攻擊,這樣既能公報私仇,又能搶回自己的失地。

按理說,這種替別人打工的活唐朝是不會幹的,然而有宗楚客和紀處訥在,替別人打工的活接下來了。

收到賄賂的宗楚客和紀處訥上疏李顯,力主對突騎施部進行討伐,李顯同意了。

事有湊巧,就在唐朝上下決定出兵對突騎施部進行討伐時,突騎施部的使節正在長安出訪,原本他的任務是向唐朝獻馬。

現在馬也顧不上獻了,使節馬不停蹄地返回了突騎施部,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傳遞給了部落酋長。

酋長娑葛馬上調兵,向唐朝邊境的守軍發動攻擊,守軍猝不及防,傷亡慘重,隨後娑葛派使節攜帶奏章前往長安,索要宗楚客的項上人頭。

宗楚客崴到泥裏了。

隨後娑葛給唐朝邊境守將寫了一封信:“我與貴國本無仇恨,隻是恨闕啜忠節那個家夥,而宗楚客接受闕啜忠節的黃金,竟要發兵攻打我,可恨。”

後來,邊境守將把這封信轉給了李顯,宗楚客受賄就成了天下人皆知的秘密。

然而即便如此,李顯還是信任宗楚客,不久上演了更加荒唐的一出。

公元709年二月九日,監察禦史崔琬上疏彈劾兵部尚書宗楚客、侍中紀處訥收受賄賂導致邊境戰事,懇請李顯給予處罰。

按照慣例,官員在受到彈劾時需要低頭哈腰退出金鑾大殿,以保證彈劾的效果,然而這一次宗楚客卻沒有遵從慣例,他反而挺胸抬頭,口中念念有詞地表白自己的功勞,死不認錯。

這時李顯作出了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決定:“你倆都別吵了,我看你們就結為異性兄弟,和為貴吧!”

和事天子李顯,你把自己當成調解群眾矛盾的居委會大媽了吧?

自此以後,宗楚客的勢頭不可阻擋,他的紅一直持續,持續到李隆基的第一次兵變,然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