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卓很佩服自己。這種時候,她還能平靜和他說話:“我也不知道。姐姐說,她把慢性毒藥摻在我的茶水裏,我已經服用好長時間了。”她笑了笑:“姐姐心疼我天天受苦,覺得我不如死了的好。可你是知道的,似我這種人,怎麼舍得死。便是要死,也得先弄死寧修平和你,才算夠本。”

孫劍鋒沉默了許久,久到寧清卓幾乎要昏睡過去,才道了句:“我派人把寧修平帶來京城,隨你弄死。你撐久些,別死了。”

寧清卓眼皮動了動,心中回了他一句:嗬……我偏不……

比寧修平來得更快的,是一批批大夫。寧清卓被不同人看診、灌藥、針灸,折騰著吊住口氣。可她自入孫府後,沒日沒夜被折騰,身體早已虛弱。加之又被挑了手筋,更是散了元氣。這些導致她體內積毒難散。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睜眼,看見孫劍鋒刀削般的臉上有痛苦焦慮之情,竟然有些舒坦:她就要死了,他一手造就了這一切,並且無力回天。

——很好。

如此拖了不知多少天。寧清卓再次醒來,居然覺得自己精神很好。

房中再無大夫。孫劍鋒將她抱在懷中,身上有股濃重的餿臭味。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寧清卓忽然道:“我想吃上次那種宮中的酥餅。”

孫劍鋒一愣。寧清卓很久沒主動要求吃東西了。宮中的食物不是一般人能弄到,他必須親自進宮。

寧清卓已是彌留之際,孫劍鋒不願離開她一秒。可思及這或許是她最後的願望,男人猶豫再三,還是急急出了府。他處事向來慎密,從不授人以柄,今日卻管不得那許多。為盡可能快些回,他甚至騎馬闖了宮禁。可他回到府中,一進屋,就見下人們跪了一地。

孫劍鋒沉著臉幾步行到床前,就見寧清卓嘴角噙著一抹笑,臉色卻灰敗,顯然已經死了。

他將油紙包打開,掐住寧清卓的下顎,捏開了她的嘴,拿了那酥餅往她嘴裏塞。

塞到寧清卓嘴巴都鼓鼓合不上了,他才停下動作,轉頭問跪在床邊的人:“她可說了什麼?”

那人被他問到,恐懼地微微顫唞,卻隻能將寧清卓的話複述出來:“寧姑娘說,‘滾遠了,不要髒了我的黃泉路。’”

孫劍鋒再沒出聲。他甚至可以想象寧清卓說這話時,計謀得逞的暢快模樣。她知道他想守著她,陪她走完最後一程,卻偏偏不讓。於是她支開了他,如願一個人死去。

孫劍鋒將寧清卓抱在懷裏,認真思考往後將她帶在身邊的方法。卻不知道,此時孫府已經被大隊騎兵包圍。為首一名錦衣衛得意而囂張:“孫劍鋒擅闖宮禁,我等奉命捉拿他歸案!”

***

寧清卓重生後,隻覺上世如噩夢一場。夢中,寧修平將她和姐姐送給了一個變態,一向溫婉的姐姐受不了折磨,先給她下毒,然後自溺身亡。她被挑了手筋,廢了一身武功,躺在床上慢慢死去。

可再一睜眼,她卻回到了三年前。十六歲那年,寧修平霸占了寧家茶莊,將手伸向了族內地產。族人為保住吃飯的田地,群起反抗。她的姐姐依舊溫婉,蹙著漂亮的柳葉眉,擔憂道:“清卓,你真要去爭那族長?你一女兒家……”

時是初冬清晨。寧清卓抓了掃帚,在院裏耍了一套棍法。掃帚虎虎生風斬斷她呼出的白霧,陽光之中,細細的塵土飛揚。寧清卓長呼出一口濁氣,笑意飛揚:“當然!從今日起,做好族長,光大寧家,便是我的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