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製成的梵鍾靜靜懸在亭中,上由龍頭狀釣手,下為蓮花形撞座,法真笑意微斂,將心中千遍佛號頌完,這才將持珠放進袖袋之中,上前雙手扶住巨大的桐木,然後將撞木擊向梵鍾。
“鐺——鐺——”
渾厚悠長的鍾聲驚起了四下白羽振翅,仿佛是要直直敲入人的心裏一般深沉,謝映廬一時間都聽得呆了,陳鬱川攬著他的肩膀站在一旁,神色亦是凝重。
暮鼓晨鍾。往日隻在書本上見過的詞句此刻驀地展開在了眼前,一聲又一聲的悠遠鍾聲回蕩在山穀裏,兩個小孩兒莫名的都有些緊張,謝映廬下意識便拽住了陳鬱川的衣角,愣了好半晌才鄭重其事地開口:“比城裏頭的聲音好聽。”
陳鬱川了然地點頭——
謝映廬說的是城中傍晚鍾樓上敲的鍾,那口大鍾亦是前朝留下的,隻是聲音要清脆許多,並不如寺中鍾聲渾厚。
待暮時鍾敲過,法真將桐木緩緩放靜,收回了專注在梵鍾上的目光,對著兩個還有些意猶未盡的小孩子露出半是認真半是詭秘的一笑:“兩位小施主想必都有所感吧?”
見兩個孩子點頭,法真更是認真:“既是如此,可要入我佛門,日日受這佛號熏陶?”
“法真……我這兩個弟弟不過幾歲,你可別嚇著他們。”
青衫落拓的青年緩緩走來,嘴角猶帶著笑意,他朝兩個孩子伸出了手:“來,我們不跟這個嚇唬人的小和尚說話。”
法真倒也不惱,一麵笑著一麵走出了小亭,不緊不慢地轉動手中念珠:“分明是我看兩位小施主頗有佛緣,哪裏說得上嚇唬人?”
“你麵前這兩位小施主心中有禪意便是了,不必日日古佛青燈才能求得佛緣。”
“唔……謝將軍講話倒是很有佛理啊……”
由淺及深的草色連綿而成的小徑上,四人的身影漸行漸遠。陳鬱川謝映廬兩人實在是聽不懂身旁兩個青年的啞謎,最後對視一眼,手牽手地往前頭跑開了。
“唉……小九兒,阿川!你們慢些……”
眼見著兩個小孩兒像是發現了新遊戲一樣在前麵瘋跑,謝程遠叫了一聲,到底還是沒叫住他們,隻由著兩人跑著。
“不怕他們摔著嗎?”
“我很少見小九兒這般……這般像一個小孩子。”謝程遠說著,嘴角的笑意不免多了幾分疼惜:“再說了,到底也是兩個男孩子,怎麼會隨便摔……”
正說著話,餘光瞧見自家小弟身形晃了晃,謝程遠挫敗地以手覆額:“天啊……”
話音未落,謝映廬已經拉著陳鬱川跌作了一團,陳鬱川下意識便將謝映廬抱在了懷裏護住,自己倒是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謝程遠同法真幾步走過去,倒也不怎麼擔心,這地方一路青草茂盛,跌倒也不會覺得疼,隻是瞧著陳鬱川背上微濕的露水痕跡,謝程遠竟有了幾分歉疚,想著自家幼弟畢竟是太小了些,隻怕日常裏都是陳鬱川多加照顧著。他一麵在心底給陳鬱川貼上一個大大的“好”字一麵把他給小心地拉了起來,謝映廬像隻抓住魚的小貓,抱著陳鬱川不肯撒手,倒是也一並給拉了起來。
好容易站直了身子,謝映廬就睜大眼睛看著謝程遠和法真,水潤潤的眸子卻是叫兩人半點批評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看著他搖頭輕笑。謝映廬見狀,笑嘻嘻地伸手拍掉了陳鬱川衣角上沾著的草屑,而後仰起頭看著陳鬱川,咯咯笑著,惹得陳鬱川也彎了嘴角。
“兩個熊孩子!”
謝程遠亦是無奈,曲起手指,一人額頭上敲了一下,瞧著凶神惡煞的模樣,手上力道倒是放得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