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墨閣。
她在心中反複咀嚼了無數次,雙腳已不由自主地往裏走去。
一路走過,看過,撫過……
院落中的紫薇樹,占據了大片空地的花藤架,還有花藤架下的石桌和石凳……
庭院深深,寂靜開闊,腦海中卻有什麼在奔騰不休,是溫暖的午後坐在這枚石凳上拾著針線綢緞笨拙而專注地縫著荷包的女子,還是清涼如水的月夜裏靜默舉箸相對共食盤中肴碗中米的男女?
明亮而整潔的客廳,金絲楠木桌上的茶具泛著柔和華美的光,直覺是她喜歡的顏色與式樣,分兩邊而設的高椅,是誰坐於其上朝著對麵的男子肆意調侃?
臥房內暗香浮動,暖意交融,那床,那榻,那櫃,那妝台,那分隔了裏外的屏風,何其熟悉。
心中點點顫動猶如不停撥動琴弦的指,急且驟。
有什麼躍躍欲出。
可還是差那麼一點點,那麼一點點。
“可是想起了什麼?”慕容子淵在她身後輕問,猶如怕驚了她的思緒。
她搖頭,又點頭,再搖頭。
在點頭搖頭之間,慕容子淵的眸光也隨之而明暗交替。
雙手一抄,未待書顏發問,他已抱著她出了映墨閣,穿回廊,繞亭台,經疏木,直至一片桃樹林。
繁花落盡,枝未吐蕊,滿園皆是蕭瑟,芳華園三字筆意流暢懸於上方,看得她又是一震。
慕容子淵卻隻是稍作停頓,身形起落於交錯枝頭間,徑直行至深處,方將她小心放下。
一座不大的小樓,隱於方圓百丈的桃林中著實不起眼,就在之前還以為這林中除了桃樹就不會再有別的,未想在這最深處竟有這樣一座精致樓閣。
書顏有些恍惚,怔立半晌上前用手推開了門,門無聲滑開,天光透進,照亮一室。
簡潔的布置,不張揚,不奢華,中間紗幔輕垂,因門口鑽入的風而輕輕搖曳。
似乎有什麼從心裏流過,嘩啦一聲,如清澈小溪中流魚躍過水麵的聲音,咚地又落下,濺起點點水花。
透過翻飛的輕紗,一張軟榻靜臥於內室,好似旅人的憩息地,不管走得多遠,多累,永遠有一個人靜靜地等著你,給你想要的安寧。
歲月無聲,指尖流沙,如此刻的它安靜地注視著門口的她與他,不管歲月如何蹁躚,它就在那裏,不離,也不棄,等待你的歸來。
這種感覺,溫暖又熟悉得讓人心顫。
慕容子淵牽著她的手往裏走,“給你看樣東西。”
她早已忘了要與他唱對台,心思全在那軟榻上,甚至還脫口而出一聲,“好。”
走到一個櫃子前,他從裏麵取出一卷毛茸茸的東西,隨後又牽著她走到軟榻邊。
她有些好奇,看了眼身上的狐裘,雖然毛色不同,但看著就象是同一類的。
東西展開,鋪上軟榻之上,竟是一塊完整的裘毯,毛長色白,一看就是上等之物,可就是這麼一塊價值千金的毯子,中間竟有一塊褐色的印跡。
點點褐色使得那部分毛發都發了硬,糾結在一起,使得這裘毯再無雪白無暇的美感。
然而,就在裘毯鋪開的一瞬間,書顏仿佛聽見腦海裏有什麼崩裂的聲音,好似盤古舉起神斧辟開了四方的黑暗,有眩目的光迸出,消融了一切殘存的渾濁意識。
那個暴雨肆虐的夜,那個熾烈如火的夜,那個溫軟如雲的夜……
大夢三千,一刻終醒。
她目光溫軟,垂落榻間,有什麼清清涼涼的東西從眼角悄悄滲出,一抬頭,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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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三千,一刻終醒,驚覺相思不露,原來隻因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