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2 / 3)

【三 桃園憶故人】

【三·桃園憶故人】

剪綵儀式如期舉行,趙氏成衣被放在了百貨公司一樓一入門的顯眼處,給足了趙賀平麵子。鞭炮「辟裏啪啦」地響著,看著外麵的舞龍舞獅,趙賀平樂得紅光滿麵,沈心華亦是笑容可掬。

沈心華曉得女兒對邱霖江的心思,未免節外生枝,今天上午的剪綵儀式趙如茵並沒有來。站在後麵的趙如蘊眼見父母二人都專注於外頭的熱鬧,心知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便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剛轉身就被一個家丁攔住:「大小姐,老爺吩咐不許你擅自離開。」趙如蘊穩住自己的聲音,說:「內急,去一下盥洗室而已。」家丁似是要去問趙賀平一聲,如蘊忙道:「老爺太太正在興頭上,你這般打擾他們不怕被怪罪麼?若真不放心,你陪我同去,候在盥洗室外頭便是。」那家丁想了想,終於點頭答應。

然而,在女盥洗室外麵等了二十多分鐘都不見趙如蘊出來後,家丁一慌,心知壞了,大小姐怕是又逃跑了。叫來一個丫頭進去瞧,果然,女盥洗室裡早就空無一人。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翻窗逃跑的趙如蘊此刻正坐在一輛黃包車上。車伕拉著她朝閘北的一條老舊弄堂奔去,望著前麵的路,趙如蘊心急如焚。焦急想要見到沈清賜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時時唯恐父母親發現自己的逃跑後會追上來。

在這樣渾身豎刺的高度緊張下,黃包車終於在一個四岔小路口停下了。「小姐,這裡就是你要找的那條弄堂了。」如蘊付了錢,謝過車伕後急急地往弄堂裡走。為了配合小洋裙,她今天穿的是一雙香檳色的頭層牛皮高跟鞋,走起路來極吃力。

終於來到陌生卻又熟悉的門前,如蘊抬手便用力地敲門,「篤篤篤」的聲音在逼仄的弄堂裡竟十分清脆響亮。她敲了許久,然而整條弄堂裡極靜,她附耳門邊怎麼都聽不到裡頭有聲響,倒是不遠處傳來接連的犬吠。

沈清賜似是不在,如蘊卻遲疑了。上海的活計不好找,沈清賜費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一份抄書的活兒,平日裡都是在家的,怎會屋裡沒人呢?她盯著角落已有青黴的木頭門出神,片刻後正欲上前再敲,忽然聽到左側響起一道沉穩的腳步聲。不等她轉頭,來人已然開口。

「趙大小姐似乎有一個愛好,便是『逃』。」

邱霖江立在不遠處,竟微笑地看著她。然而,他淡淡的笑反倒讓如蘊慌得心「突突」直跳,好像有什麼要發生似的。時間彷彿穿梭回五天前的那個雨夜,依舊是那句問話,她不由的失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在這裡,我自然也就在這裡。」邱霖江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往前走,終於在她兩步開外站定。她卻將他的意思多繞了一層,自嘲一笑,道:「也是,你助了父親的生意,自然要有所得。」

邱霖江見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到底生了一絲慍意,直直喚她的名道:「趙如蘊,你就非要輕賤自己、非要這般同我針鋒相對麼!」如蘊慢慢地回過身直麵他,那樣年輕的臉上居然有一抹蒼涼。她輕聲問:「邱先生,難道你能否認娶我的原因是為了合作麼?因為要將生意做到上海,父親把我雙手奉給你。並非我要輕賤自己,隻是我真的有重量嗎?」

她的眼底寫滿悲涼,一時間竟叫他怔住,就那麼定定地望著她不說話。夏末的中午,陽光在弄堂口投射下橙得近乎發白的光亮,彷彿帶著炎熱盡頭最後的灼燒辟啪聲。然而這樣的光灑落在弄堂口,卻怎麼也照不進逼仄的巷子裡,也照不進她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