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2 / 3)

「喚我二少。」邱霖江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叫她愣住了。然而他的神色很堅持,亦很認真,似乎她若是不改口喚一聲他便不走。如蘊沒法子,儘管曉得這樣的稱呼太過親切,而她心裡並沒有那麼親近他,卻也隻得低低喚了一聲:「二少。」

他聽著很滿意,眼底的笑意加深了許多,點點頭道:「唔,往後便這麼樣。」她的手卻有些發顫,十根手指頭絞在一塊兒,又生怕被他發現而急急鬆開。

這個男人,正在以這樣強硬的姿態一點一點地蠶食進她的生活。他似乎從來不曾強迫過她做什麼,然而言談舉止裡頭卻帶著全然的不容置喙。從宣告他是她的未婚夫到送她回家,到剪綵那日她偷溜後的突然出現,再到今天帶她來小東門踏月、讓她喚他二少,分明才十多天的工夫,他卻將她逼得這般緊。隻是麵上他將禮數做得那麼周全,她根本無法拒絕他。

邱霖江發現了如蘊的緊繃,然而他的下一句話生生逼出了她的倉皇:「既你喚我二少,那我定然要買一隻天燈來送你。隻可惜了,我並不會折千紙鶴。」

如蘊的臉瞬間刷白,她倏地抬眼望向他,眼睛睜得發亮:「你……你說千紙鶴是什麼意思?」她的反應本是在他意料之中,然而還是令他不悅了。微擰著眉,他說:「怎麼,雙梅河邊的草地,就隻許你和沈清賜去了?」

那一晚他竟然也在!

這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如蘊一時間各班滋味翻湧上來,找不到一個字來答他,隻能驚愕失色地盯著他。那本是她仔細收藏的關於沈清賜的美好記憶,現在方知那場景裡竟原有個他。不是氣忿,亦不是窘迫,如蘊自己也說不上來心裡究竟是何種滋味。

邱霖江是故意說出來的。其實草地裡那輕微的「沙沙」聲是他不小心碰出來的,還不曾想好到底要不要出麵,沈清賜已然先了他一步。那時候隔著桂花樹和婆娑的暗影,雖然四周很暗,他卻愣是把不遠處她欣喜而期艾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沈清賜送她不值錢的千紙鶴她就那般歡喜,現在,他隻是想她別再生疏地喚自己「邱先生」而作「二少」,她竟就緊張地直絞手指頭,彷彿香蔥白莖般的手指叫他到底還是忍不住生氣了。

立於岸邊,如蘊見他真的沉下了臉,忙淺促道:「二少……二少,不如我去買那天燈吧,你……候在這裡便是。」邱霖江卻已然沒了放天燈的興致,目光淬利,再開口時聲音裡已是疏懶之意:「不用了。」

晚風拂過來,翩躚了垂柳的枝條。他和她就這麼站在水岸邊,碧玉盤在空中灑著光,一隻隻的香鬥仍舊在燒,煙香混合著桂花的香氣,聞起來倒不覺得膩。裊裊的香鬥煙霧朦朧了天邊的月色,景致也越發的悅目起來。

邱霖江沒有說話,如蘊自然也靜默無言。隻是不知為何,望著頭頂上空的那輪玉盤,她忽然想起一句話來,卻是曾經沈清賜同她說過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今時,她和沈清賜真真分隔了天涯的兩端,亦不知是否共相望。而站在她身側的邱霖江,時而清寒逼人,時而細緻舒緩,究竟哪一麵才是真正的他?

這是趙如蘊第一次覺得,她看不透邱霖江。

他們後來沒再說什麼話,天燈也自然沒有放得成。將她送到宅子大門口的時候,邱霖江和如蘊比肩而立,他說:「四日後,我會再來這裡接你。」

四周圍靜悄悄的,宅子的大門關得很緊,外頭也不見有行人路過,隻有她和他。身後有兩株似是年歲已長的廣玉蘭,夜色裡吐露著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