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因為成了奚王的家眷,也到儀場參閱,再生室內進行的禮儀她沒親眼看到,但以前曾聽過東丹王聊起過細節,所以要想象實景並不難,隻是,她想著想著,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一個沒有容顏的樵父之女。
從來沒有人跟檀心聊起生下她的那一個婦人,所提的皆是她有一個尊貴的父親,豐功偉業的祖先們是如何地偉大,至於母親那一方,連一個閨名都沒能留下,以至於她常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感覺!
如今,參與了這一項儀式,竟然填補了她半生的缺憾。
很突然的,她想去找述律皇太後,問問她產下這個兒子的那一刻感覺……是否跟前一個有異?
「檀心夫人。」
她回身看了一下喚她的人。
是耿毅,距她起碼有五步之遙。
之所以如此,是避嫌,也是怕真情流露,因為旁人眾多,眼睛與耳朵都朝他們向過來。
她了解他的用意,也就不上前為他製造麻煩。
她與他互敬行禮,「耿將軍,有什麼事?」
「有一個忙想請夫人相助。」耿毅開口說話,中氣十足,刻意滿足大家的好奇。
「還請將軍直說,容我斟酌。」
「表演獨奏的樂師病了,稍後皇上宴請賓客時,可否請夫人代為演奏?」
檀心沒想到是這樣的請求,一時之間,隻想婉拒。「微婦技藝不精,怕要掃眾人的興。」
奚王不知在何時現身,鼓勵她,「孩子,我聽過你的演奏,全國上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琴手了,就連我和耿將軍都要對你甘拜下風啊!」
「既然如此,檀心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晚,宴席行過一半,表演的曲目也換了六次,再來就是壓軸了。
檀心提著琴與竹片守在一旁,想著耿毅稍早差人傳給她的口信。「請演奏東丹王與奚夫人最常聽的那一首。」
她因為緊張也沒去多想他的用意,直接走上壇場,在文武百官及皇帝、皇太後、皇後及眾妃麵前拉出清揚的樂音。
她表演完畢後,全場默不作聲,她以為是自己拉得不好,緩緩站起身來,等著皇上派人驅她下台,怎知開口的人是皇太後,「繼續拉,直到哀家說停為止。」
檀心照做了,同樣的曲子一次拉過一次,直到第十回後,才有人走上前。
她仰頭看,見是皇上本人,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
「你這琴拉得真好。」皇上稱許有加地對她說。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回道:「皇上過獎了。」她竟然喊耶律德光「皇上」!她昏頭了!
「皇太後聽了你的琴音大受感動,打算回宮休息,想邀你一同作陪,不知夫人願不願意?」
檀心有一些惶惑,目光在眾人裏尋著耿毅,找到他的眼,見他猛點頭後,才對皇上應了一聲,「願意。」
半個時辰後。
檀心麵對躺在床氈上的獨臂皇太後,見她垂著淚眼,憂傷地撫著一把琴。
「他教你拉這曲子的?」
檀心照實地回道。「是的。」
「他怨我嗎?」
「我不知道,義父從沒出聲抱怨過。」
「但是他是惦記著的。」
若是以前,檀心一定會出口說些風涼話,但眼前憂傷過度的老婦人看起來是如此地不堪一擊,她早已不忍心再落井下石,她因此說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話,「惦記是沒錯,卻也了解你的用心良苦。」
「那時孩子們的爹走了……倍兒遠在渤海國……先回來的人是德光……那麼多人虎視眈眈……我沒有辦法……隻好先下手為強,以陪葬先王的名義除去政敵,後來有人不服,我情急之下又截去一臂以堵人口實……
「倍兒仁慈溫穩,德光靈活進取,兩個都是優秀的孩子,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假若這山是森林茂盛、資源豐碩,繼帝位的,當屬倍兒;但那時的山頭卻是荊棘滿布,需要大刀闊斧者,這是不利倍兒的,可卻是德光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