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麼?自己什麼都有了,連曾經求而不得的“愛”都被高建峰填得滿滿當當,那還有什麼事值得怨恨呢?
有些事可能不禁琢磨,不久之後有一場行業發展研究會,地點剛好就在發展一日千裏、舊貌換新顏的渭城,眼看躲不過去了,趁著周末,夏天索性把高建峰一塊打包帶上,故地重遊,他試圖讓愛人也感受一下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雖然這個秘密並不能說破。
開了兩天會,鑒於討論內容已有些雞肋,高建峰又去會當地的朋友了,夏天於是逃出來閑逛,也沒叫車,隻漫無目地走過一條條街,腦子裏湧出來的字眼充滿了蒼涼的況味,諸如什麼滄海桑田,故人何在,以及少小離鄉老大回。
有些景物和記憶是重疊的,有些則完全不一樣了。大概真是平行世界吧,總之他堅信這裏不會再出現原來的夏天,那些百感交集慢慢平複下來,等再抬頭,他發現自己已走到了曾經的中學門口。
還沒到放學時間,門前站著零星幾個家長,這時,短信聲響了起來。
【哪呢?】高建峰問。
夏天說了學校地址。
【中學啊,那我離你挺近,現在過去找你。】
一起感受青春氣息嗎?夏天莞爾,前陣子他陪高建峰去高校找老師,還真見識了一下不一樣的世界,象牙塔裏相對純粹,在操場上駐足一會兒,就看見兩個男孩肩並著肩,一人帶著一支耳機,後來也不知聽到什麼內容,兩個人忽然對視,笑了一下。
那笑容,燦爛得無與倫比,頓時讓人感覺到一陣清風拂麵。
鐵打的校園,流水的青春,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人上演前輩們經曆過的橋段。目睹年少風華,點點滴滴裏藏著的都是昔日的記憶,不過三分留戀,七分滿足,因為最好的那個人始終在他身邊。
夏天牽唇笑起來,可兩秒之後,那笑容卻驟然凝固在了唇角。
路邊的一輛私家車上,走下來一個女人,風衣長裙,身姿綽約,分明和記憶裏完全不同,然而五官輪廓卻又一模一樣。
女人顯然是來接孩子的,她站在門口等著,神情不急不緩,帶了份閑適的從容。
片刻之後,大概是感覺到身側那道目不轉睛地凝視,女人轉過了臉來。
夏天沒有收回他的注目,來不及,也並不想。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唐突,甚至是非常無禮,而被一個人陌生人這樣盯著瞧,女人通過皺眉警告之後發現沒有收效,心裏即刻湧起一陣不舒服。
“你好,我們認識嗎?”女人朝他走過來,態度冷淡,卻不失禮貌。
不一樣!記憶裏的人絕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口吻說話,夏天強壓下`身體裏的各種洶湧澎湃,好歹也修煉了這麼多年,他鎮定地提醒自己,微微笑了下:“不認識,抱歉,我剛才看見你,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很像。”
女人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望著麵前和自己年齡相當,或者說應該比自己小一些的男人,發覺此人英俊有型,眉宇間更有股子堂正,堂正到連這種不靠譜的搭訕,也能被他說得頗有幾分可信度。
而且,還分明很麵善!
夏天知道對方不信他剛才的解釋,其實擱誰誰能信呢?
他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重逢場麵,腦補著簡單粗暴地打臉、冷淡傲慢地譏諷,甚至還有挑釁羞辱,或是當空氣般置之不理,卻從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下,這樣出奇地平靜。
——因為他忘了,對於女人而言,自己現在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了。
“對不起,”他忽然出聲,“剛才一時沒控製住,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確實很像我的……我的母親。”
說出那兩字時,竟有一瞬的卡殼。
女人明顯也是一愣,禁不住笑了,哪有人用“你長得像我媽”這類話搭訕泡妞的,不是找打嘛?
她再度笑了,露出一對極淺的梨渦。
“這說法,倒是挺別致的。”
夏天搖頭,此刻他突然隻想留住女人再多說兩句話,於是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提溜出兜裏的錢夾,在女人不解地注視下,打開來,抽出深藏在裏頭的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裏的人是陳謹,十六歲離開家之前照的,短發幹淨清爽,眉目端雅如畫。
女人看了一刻,神情從戒備到懷疑再到驚訝,匆匆轉過一輪,之後她抬眼笑問:“這是你母親?別說,還真是挺像的。”
頓了頓,她目光溫柔地再問:“那她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