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喝酒的人,都是下九流的,啥能耐沒有,可個個都知道外麵四道兒上的小道消息。你說這老樸也確實能耐,就他能聽出來這幫酒鬼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慢慢地有的人開始發現到老樸的消息越來越準確,從他這兒打聽到的消息,肯定準秤兒,就都願意找他打聽事兒。從免費到收費,從五塊八塊的酒錢到一條消息上萬,老樸就這麼混出來了。因為他這能耐讓俺家店一直維持到現在。” 劉長永點點頭,一邊小口嘬著杯子裏的酒,一邊打趣說:“受你家兩輩人的照顧,他每筆生意不該給你提成嗎?” 老板正色道:“我喜歡老樸這個人兒,講究,隻賣消息,不摻和什麼事兒,所以咱也得講究,隻收他酒錢,不摻和他賣消息。” 他停頓了一會兒,也換上調侃的語氣:“而且你知道嗎?光借著給你這類人講他的故事,我都賣出去多少缸酒了…” 劉長永攢著眉說:“他有多久沒來了?” 老板歎了口氣:“個把禮拜了吧。這些年來,他除了生病,天天都來,隻不過呢,這次病的時間確實有點長。我打算這幾天找個日子提前關店去看看他呢。” 劉長永聽完一揚眉毛:“哦?你知道他住哪?” 老板樂了一下:“老樸住的地兒誰都知道,就陶家窩堡長青磚廠馬路對麵,有一座臨路建的二層小樓,他就在二樓上樓梯之後左手第二個門。” 劉長永覺得頗有些詫異,問道:“像他這種身份,誰都知道他住哪兒,不會有危險嗎?” 老板也一咧嘴:“你放一百個心吧!知道有多少人指著老樸的消息吃飯麼?道上早有人放過話,誰敢傷老樸性命,那就是跟整個東三省作對。” 批發市場裏人來人往。關宏宇穿梭在人流中,操著非常不標準的東北口音,不停地到處問:“哥,姐,是不是後三家子來的,是不是要回後三家子?” 繞了一大圈,總算有個男的扭頭打量他:“幹啥啊?” 關宏宇喜出望外,拿出五十塊錢和一瓶酒,往那人懷裏一塞,誠懇無比地道:“搭車。” 農用三輪車在小路上行駛,關宏宇坐在後麵的拖鬥裏,盡管凍得哆哆嗦嗦,還是來回觀察著路兩側的情況。經過一個路段時,路肩側有一片明顯衝下坡的車轍痕跡。他連忙拍了拍駕駛室的鐵皮殼子,三輪車停了下來。關宏宇跳下車,隔著玻璃對駕駛室裏的人大聲喊:“稍微停一下!我很快就回來。”駕駛室裏的人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拎著酒瓶子往嘴裏又送了一口,滿臉醉意,也搞不清是不是聽清了他的話。 關宏宇顧不上許多,跑到路肩處,跪到地上探頭往雪坡下麵張望
,依稀辨認出陡坡底端有一輛撞進雪堆裏的麵包車,車旁邊,還躺著個人。他掏出手機看了看,發現這個地方沒有信號,連忙起身跑向農用三輪車,邊跑邊對車裏人喊:“有人開車滑到坡下麵去了!趕緊…” 不等他說完,農用三輪車已經發動開走了。 關宏宇站在雪地裏愣了半晌,低聲咒罵了一句,跑回到路肩處,又往下看了看,隨後站起身,把渾身上下收拾利落,順著雪坡滑了下去。 關宏峰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到了車裏。他揉了揉腦袋,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上來的,正疑惑間,駕駛室的門開了,關宏宇探頭進來:“醒啦?真有你的,渾身上下沒受什麼傷,非跑車外麵躺著,我要晚來會兒,你就成冰雕了。” 關宏峰微微起身,這才意識到車子已經發動了,車子內部變得很暖和。 關宏宇關上車門,繞了半圈,坐進副駕駛席裏:“防凍液差不多已經漏光了,不知道這車還能發動多久,不過我剛才檢查了一下,前輪的半軸都折了,開肯定是開不動。這兒又沒手機信號。你看咱倆是趁天亮一起往外走,還是我出去找救援?” 關宏峰活動了下略微僵硬的手腳,抹了把臉:“出事兒之前周巡給我打電話,信號雖然不好,但印象裏他好像說是劉長永也過來了。” 關宏宇聽完一愣:“劉長永,他來湊什麼熱鬧?” 關宏峰搖搖頭:“不知道,電話斷了。但劉長永要是來長春,肯定會想辦法聯係我,咱們最好能在天黑之前回去。後三家子那邊,可以另找…” “得了,你歇歇吧。”關宏宇趕緊拍著他的肩膀打斷了,“後三家子你就甭想了,那是酒鋪老板為了把你支走隨口瞎說的。” 他擦了擦車玻璃上的水汽,指著他們滑下來的那個雪坡,問道:“這個坡你爬得上去麼?” 關宏峰探著身子看了看,發現那個雪坡非常陡,而且也沒有什麼枯萎的植被類的可供攀抓,搖了搖頭。 關宏宇打開車門:“那咱們就得抓緊沿山穀走出去。再有幾個小時,天就該黑了,這地兒可不能再待了。” 關宏峰點點頭,跟著他下了車,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望了望那輛麵包車,和他們滑下來的那個雪坡,遲疑地問:“如果沒有我,你自己是不是就能爬上去了?” 關宏宇正從車裏拿出工具箱,邊把工具箱擺在地上看,邊朝關宏峰翻了翻白眼:“開什麼玩笑,這陡坡誰爬得上去啊!” 兩個人沿著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關宏峰邊走邊看著周圍的景色,感歎道:“幹刑偵這麼多年,全國差不多都走遍了。可別說,還真是第一次來長春。” 關宏宇笑道:“哎,我記得咱爸不是48年在這兒出生的麼?”他忽然認真起來,低聲道,“哥,你比我孝順。真的,其實從十年前爸病重開始就一直是你在支持這個家。” 關宏峰微微搖了搖頭,低著頭說:“隻是咱倆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關宏宇一挑眉毛:“說得也對。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可都快當爹了,你還是老光棍一條呢,哈哈。”關宏峰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天開始黑了。關宏宇叫了停,從工具箱裏拿了把除冰鏟,在一個雪坡的位置挖洞,低聲囑咐:“再有一兩個小時天就該黑了。你去那邊兒撿點樹枝兒,咱們恐怕得在外麵忍一宿了。” 關宏峰想說點兒什麼,但是又沒主意,隻能轉身去撿樹枝兒。 關宏宇在後麵喊住他,指了指工具箱:“帶上手鋸。要是碰上狼的話,別慌,別躲眼神兒,也別背身兒逃跑。” 他不說還好,一說,關宏峰臉色都白了,他看了看手裏的那把小鋸子:“真碰上了,這東西…管用?” 關宏宇回頭瞟了他一眼:“想什麼呢,那個是拿來鋸樹枝兒的。打狼不好使。” 隨即,他看到關宏峰臉上的表情,笑了,安慰道:“不用擔心,沒那麼邪乎。對於狼來講,咱們都算體型龐大的不速之客,誰怕誰還不好說呢。” 關宏峰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回過頭又問關宏宇:“可你…一個人…萬一碰到它們…” 關宏宇滿不在乎地朝他眨了眨眼:“那我晚上就請你吃狼肉。”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劉長永到了酒館老板提過的長青磚廠。地方算得上偏僻,他順著樓梯來到二樓,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看了眼外麵,隻見四下一片棚戶區的景象,在陰鬱的雪天中顯得格外破敗。劉長永皺皺眉,走到樸森家門口,敲了敲門,沒有人應門。他又敲了幾次,貼著鐵門聽了聽,屋裏沒有動靜,自己的耳朵和臉倒險些被凍在門上。他心裏覺得納悶,一手揉著臉,伸手試探性一擰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