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擅長應付這種局麵。
尼克知道自己的性格,冒然開口隻會讓場麵變得尷尬。但假裝沒看懂人魚在表達什麼就此走開,也不符合他的行事準則。
尼克感到為難,臉上的熱度讓他無法維持冷漠的假象。他的心跳開始加速,手心也在出汗,緊張使脊背的肌肉變得僵硬,並且這種僵硬還在向四肢蔓延。
“來個人吧,隨便誰都好。”尼克在心裏胡亂祈求。
但並沒有同事聽到他的心聲。
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隻有尼克——本該負責安撫人魚情緒的尼克孤立無援地傻站在海岸邊。
而大家擔憂的、會“因熟悉的研究員們離開而心情低落”的人魚則浮在水麵,興致勃勃地上下打量尼克。
僵持的場麵持續了那麼一會兒。
尼克不得不放空自己的大腦,才克製住落荒而逃的衝動。
近北極圈的陽光沒有太明顯的熱度,由於亮度很高,天空藍得很清澈,即使在與海平麵相接的地方也能輕易區分出兩者的界限。離去的遠洋輪早已不見蹤影,天與海之間唯一的異色就是眼前的人魚。
歐申納斯很安靜,傷害導致的安靜以及缺乏色素的外表應當讓他顯得脆弱而單薄,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尼克看到過他的數據,歐申納斯的體型比其他有記錄的人魚都要大,但在缺乏參照物的情況下,海中的人魚並不會給人明確的大小概念。吸引人的,首先是他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明亮而愉快,蕩漾著水麵反射進的細碎陽光。濕漉漉的長發被他捋到了腦後,被太陽照得發亮,蜿蜒進水中遮住了一些傷痕。他的膚色很白,暴露在外的身體肌肉緊實,線條清晰得猶如大理石雕——他毫無疑問是美的,但這份美麗與孱弱毫不相關。
湧動的海浪反複在他的身上衝刷,那樣的力度談不上溫柔,而歐申納斯的位置一直沒有變化。海水遮掩了他在水下的動作,卻幹擾不了尼克的判斷:歐申納斯必須不斷擺動魚尾調整位置,才能保持在海麵的靜止。這樣的動作調整對一般的人魚來說當然是簡單的,而對受過重傷的歐申納斯來說,卻不是那麼輕而易舉。
曾經遭遇的傷害除了在體表留下了無法褪去的傷痕,更損傷了他的腦部,在最初被救的那段日子裏,他甚至得穿著拘束服待在綁滿海綿的水箱裏才能不再弄傷自己。
海神島的資料裏記錄下了所有堪稱痛苦的治療和康複訓練,時間的跨度將近半個世紀。
而現在,美麗的人魚調節著自己的平衡,在陽光和海水的包圍中,興味十足地逗弄新來的人類研究員。
尼克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妥協了:“好吧,你贏了——我喜歡維多利亞。”
他的退讓似乎令歐申納斯感到滿意,人魚不再用那種緊迫盯人的目光看他,而是換成更加溫和的。
柔和下來的眼神很具有安撫人心的意味,晶亮的波光在人魚的眼睛裏跳躍。歐申納斯抬起手,做出一個類似祈禱的手勢,又很快放下。
尼克不明所以地看他。
人魚卻沒有解釋的打算,微微笑了一下便潛入水下。
尼克在海邊又站了一會兒,確認歐申納斯不會再回來,才回到主建築中。
或許是為了避人耳目,海神島上的工作站被建成了私人莊園的模樣——麵朝大海,花園、溫室、遊泳池,至少表麵上該有的都有。莊園裏的花草常年缺乏照料,隻有遇到對園藝感興趣的研究員才能幸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