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山、桃hua塢前,正是桃hua盛開的時候,漫山遍野的桃hua開得正豔。
今天是三月三,女兒節。
真正是“人麵桃hua相映紅”,如今桃hua叢中正有一隊宋朝仕女、七八個人圍著幾株桃hua樹散坐著,相互傳遞著杯盞,輕聲細語歡笑著。
“女兒節”是宋朝未嫁女子約會情郎的日子,這六七名女子當然帶齊了男伴,她們三三兩兩地閑坐,男伴則圍在他們周圍獻殷勤。有歡聲笑語在男伴手上品嚐水果的,有親熱幫男伴擦汗遞手帕的,也有兩兩圍坐在一起,隻管把柔情蜜意的話低低傾訴。
好一幅仕女嬉春圖。
諸位男伴當中,數一名身材胖乎乎、臉上帶著彌勒佛似憨笑的家夥最有威風,他帶了足足二十餘名家人,另外還有六七名頭戴範陽帽,身披軍襖的軍漢伴雜其中。有這些穿製服的人存在,這夥人便堂而皇之把住了整個桃林,使得閑人都不敢靠近。
歡聲笑語中,鼓聲軟軟地響著。桃hua樹下,一位蒙著雙眼,身材瘦削,很有點嬌憨態的鵝黃衣衫女子,用細胳膊有一下沒一下敲著小鼓。鼓聲隆隆中,諸位女子手中傳遞著一朵絹hua,每個接到絹hua的人,活像接到火炭一樣,趕緊把手裏的絹hua傳遞給下一位女伴。
但也有人不在意,絹hua傳遞到一位身材豐滿,臉龐圓潤,連手背上也有著嬰兒般可愛的肉窩窩的大眼睛姑娘時,她顯得不慌不忙。先是嬌媚地拿起鮮hua,假意嗅了嗅並不存在的香味,而後在同伴的催促當中,才笑著將hua朵遞出。
鼓聲恰在此時停頓。
“哎呀”,坐在她肩下麵那女子趕緊縮手,臉上帶著歡快的笑,推了推身邊的男伴,說:“這hua兒我可沒沾手,還是你來吧——詩詞對你來說就像我繡hua一樣,小事,我還正想聽一聽你的大作。”
那位持hua女孩鵝黃春衫上披著嫩綠褙子,臉上帶著媚媚的微笑,鮮嫩的仿佛一隻隻煮了七分鍾的雞蛋,她稍稍扭動身體,頭上的金步搖便與胸前的飽滿一起顫動,令人耳熱心跳。偏她還斜了一眼眾女:“我不信,這女兒節裏,你臨出門的時候沒提前找幾個捉刀人,早早寫下幾篇詩詞袖在懷中?這會兒還不念出來,讓我們聽聽閣下的佳作。”
她這一斜拋眼神的動作,現代人稱之為“拋媚眼”,端的是勾魂攝魄,令旁邊的男伴們看的直吞口水。
被她調侃的女孩啐了一口:“哎呀呀,魯班門前不耍刀,李白墓前題不得詩。有你這個海州第一才女坐上座,我就是提前一年,找上十個捉刀人,嘔心瀝血做出的小詞,也比不上你隨隨便便的小句子來的鮮活。我說,素珍你還等什麼,好多日沒聽到你的新詞了,快快拿出來讓我等享用。”
被稱作素珍的姑娘收起了鮮hua,旁邊伺候的男人們見到這場爭論塵埃落定,立刻發出一聲狂熱的歡呼,那聲音未免有點聲嘶力竭,活像粉絲聽說偶像準備開口一般。眾人叫喊中,那位帶著很多伴當與軍漢的小胖墩,更是用癡迷的目光望著拿hua的女子,嗓門甜膩膩的說:“褚妹妹,我可是憋了好幾天,就等著聽你的妙詞了。”
拿hua的女孩姓褚,名叫褚素珍——名義上她是小胖墩的女伴。
褚姑娘咯咯笑了,笑聲像黃鶯般清脆婉轉,用這樣的嗓音,當個歌星足夠了:“其實,咱這些人在三月三這天,無論做多少詩詞,都比不上李易安那首‘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hua鬢上殘。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桃hua樹下,眼紅的hua瓣片片飄落,真正是落英繽紛。
正在這充滿動漫感的氣氛中,一名女子接嘴說:“不如今兒你也吃個大醉,仿作一首‘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hua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行鷗鷺。’”
“且讓我想一想——”褚姑娘沉思起來:“如此佳境,做不出好詩來,未免對不起這風光如畫……”
趁褚姑娘沉思的工夫,女伴們抓緊時間跟男友說著悄悄話。
此時,女使們腳步無聲地傳遞著茶水果蔬。繽紛的hua瓣映襯下,hua樹當中的一位女娘不經意地說:“不吃了不吃了,今日貪看風景,吃多了,真撐得慌……啊,說到李易安的詩詞,我倒是忘了李易安她常常炫耀的那句——‘人比黃hua瘦’。
呀,如今的女兒們都以瘦為美,我今天一點不知節製,回去後怕要被娘念叨好幾天不能吃飯了……要死了,施衙內,你怎麼望著褚姑娘流口水了,好醃臢,快擦擦。”
在場的一名書生一臉不高興:“噓,褚姑娘在想,都小聲點。”
就在此時,天空的光線似乎變幻了一下,陡明陡暗。隻是暗下去的時間很短,還不足四分之一秒,以至於眾人奇怪的四處張望一下,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歡笑繼續,一位女伴的男友一臉癡迷的響應:“就是就是!褚姑娘一首詩出來,若是傳頌天下的話,今日我等這些同樂的人不免也要被人念叨了……其實,我還是喜歡褚姑娘這種體態,這叫‘豐腴得體’。”
“去”,說話那男子的女伴也不怒,一聲嬌叱:“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褚姑娘神仙般的人物,那裏是你能匹配的……”
說話的女人嘎然而止,她望了一眼施衙內,臉上神情似乎在說:施衙內就更配不上了。
剛才那男粉絲的說話,引來在場男子的瘋狂點頭,所有的男人都一臉迷醉,用仰望偶像的目光望著沉思的褚姑娘,仿佛現代人仰望著言情小說巨匠瓊瑤阿姨。
宋代沒有言情小說,沒有偶像劇——而宋代的小詞作家,就等同於現在的偶像劇主角。
在這個時代,小詞寫的出名的人,所遭遇的就是一片狂熱的崇拜。
沉默的等待中,一位青年士子唰的展開扇子,瀟灑地建議:“有酒有茶,美人在膝……再加上點琴聲便更風雅了。我來彈琴,幫助褚姑娘思考。”
眾人轟然響應:“披襟當風,桃hua瓣瓣,hua海中獨坐撫琴,有美吟詩,有士子暢飲——真是人間雅事啊,快點拿琴來,黃兄為我等奏一曲西江月。”
正說著,褚素珍那表情活躍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且慢,我有了——蕭蕭江上素櫻春……”
胖墩墩的施衙內才聽了一句,立刻大聲叫喚:“好詩啊好詩。”
褚素珍表情立刻從沉思立刻變為憤怒,衝施衙內咆哮:“我才說了一句,你打斷我幹什麼?”
可惜她這憤怒掛在一個活潑、動感、青春、陽光的臉上,一點不讓人覺得是憤怒,反而平添一種輕嗔薄怒的嫵媚,施衙內頓時覺得自己受到獎賞,他沾沾自喜:“一句也好,美的不勝收。”
太可氣了,討好人也不能這樣……吃獨食。因此,一旁在場的男伴頓時大怒:“施小胖,閉嘴,一旁呆著,聽完再歡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