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考得好,我說不定12月就會回來看你。”這是左名揚一慣的方法。考得好,就多看她一次。多跟她通一次電話。多寫一封信給她。她渴望很多很多的關懷和陪伴,可是他無法給他。因為他是航海員。他每年都有大半的時間在船上。所以,他要逼她成才,逼她獨立,逼她長大。隻有等她長大了,自然有人來接收她,給她很多愛和陪伴。在同齡人眼裏,蘭姬已夠早熟,可是,左名揚覺得還不夠。
蘭姬看著一慣平靜淡泊如一個淡水湖的左名揚,有什麼能讓他失去從容呢?有什麼能讓他不再鎮定自若呢?
“今天,我去一個叫姿&色的內衣店買內衣。”蘭姬一邊說一邊注視左名揚的臉。
“恩。”左名揚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手裏的啤酒罐。
“老板是一個叫宋夫人的,三十多歲,很高貴漂亮。”蘭姬停下來注視左名揚。
“哦。”左名揚若有所思,麵無表情,可是手裏的啤酒罐發出輕微的啪啪聲。很顯然,他的手心在用力壓迫罐子。
“嗬嗬。”蘭姬伸個懶腰,歎息一聲。斜眼悄悄地看了一眼左名揚,後者還是麵無表情。:“唉,明天就正式上學了。真好。”
“蘭姬。”左名揚停一下,望著天空:“跟同學們好好相處。如果你的同學中,有姓宋的,一定要跟他們更好地相處。”
“為什麼?”蘭姬敏感地問道。
“我以前讀書的時侯,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也姓宋。”
“那後來呢?男的還是女的?”
“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畢業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哦。”蘭姬鬆了一口氣。最少是跟宋夫人無關的。“能說說你跟他的故事嗎?”
“蘭姬,你該去睡了。”左名揚淡淡地說。
左名揚對他的往事一直諱言莫測。蘭姬有點失望地回了臥室。然後趴在二樓的窗台上往下看去,隻見桂樹下的左名揚好象睡著了,在躺椅上一動不動。月色如亮白的湖水盛滿小院。左名揚是一隻潛在湖底的,沉睡的王子。他會夢見什麼?
蘭姬將頭埋到枕頭下睡了。江風浩浩的吹進屋子,直吹進她的夢裏。
五歲那年,左名揚牽著她在江邊散步。身邊的人竊竊私語。9歲那年,左名揚帶她去買遊泳衣,他還幫她買了粉藍色的內衣。12歲那年,夏夜,她來第一次初潮,醒來摸見滿手的血,她嚇哭了,是左名揚深夜跑去買回一盒衛生巾。並在江風浩浩的窗前,摟住她發抖的身體,跟她說:你長大了,傻丫頭。這個夢好象一生那麼長。她願意一直夢下去,她在夢裏對自己說。可是,後來,她夢見自己變成了路邊的孔雀草,眼睜睜地看著左名揚與一個長發女子在江邊散步。他親昵的用手拂過她那被江風吹亂的長發。她變成了草,可是她還記得他的名字,急切的喊:左名揚!左名揚!
她急醒了。起來喝了一杯水,趴在窗前,濃厚的夜色,象是黑色的輕紗,籠罩了江水。寂寞的船家,正在拉二胡,居然是《漁舟晚唱》,蘭姬將頭往窗外盡力埋下去。紛紛揚揚的長發被夜風吹得更加紛紛擾擾。潔淨如蓮子的月亮無言的照著那黑得發亮的江水。
窗邊靠右,有一排書架,那都是左名揚的書。《詩經》《史記》《唐詩宋詞》還有《西廂記》《第十二夜》,《巴黎聖母院》。也有《人與自然》《地理雜誌》《DISCOVER》這些書都是左名揚觸摸過的。寂寞的夜裏,她會坐在窗台上,將兩隻腿伸到窗外去,晃悠著,順便抽一本書來看。在那本《亂世佳人》裏,夾著一張左名揚年輕時的照片,爆炸頭,喇叭褲,緊身毛衣。眼神清澈。那大概是左名揚在大學裏照的吧。左名揚也曾有過憤世嫉俗的青春吧。那麼他也一定痛徹心扉的愛過,恨過。左名揚並非一直不溫不火。不急不徐。好象任何事也無法打亂他。想到這裏,蘭姬撫摸著這張照片,感到她和左名揚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她在嫉妒他的青春她沒能參與的同時,也原諒了他的溫和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