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連上了兩本奏折,終於將這場變動推向了高潮。
首先彈劾是楊思儉,說楊思儉知書達禮(曾與許敬宗、許圉師、上官儀編過《瑤山玉彩》,又於前幾年,請求追贈顏回為太子少師、曾參為太子少保,可謂知曉古禮),這不是誇獎,知法犯法與不知法犯法,後果是兩樣的。刻意地提了這些事,然後說楊家管教不嚴,小娘子不顧太子妃身份,對太子藐視,與賀蘭敏之來往不清,讓皇家蒙羞。
隻是太子仁慈心軟,兩位聖上仁愛,才寬宏處置,依是許了楊家小娘子太子良媛身份,但需在家中反思。這種寬宏千古未有。然而楊家如何做的?楊思儉不知悔改,繼續縱容自家女兒進出東宮,妄圖以美色,蠱惑太子。然後是一大堆典故,什麼西施、妲己、褒姒都出來了,說的意思,不是美色不好,可有了美色,品行不端,就是紅顏禍水了。太子仁愛,臣很擔心的神馬。
又責備楊敏,先前看到太子有些病情在身,於是厭惡,太子病好了,才追悔起來。這一說,就有些惡毒了。現在事已至此,賀蘭敏之亦死,不顧兩位聖上感受,死命纏住太子,以求得幸。正是青春年少之時,如有萬一,醜聲將揚名千古史書。
其實李威與楊敏也不算過份。
詔書不讓楊敏進宮,可實封了良媛,來往一下也算正常的,就是萬一走槍擦火,接入東宮就是。
但裴炎揪住了楊敏以前的事不放,確實楊敏做錯了,也很難說清楚。
對楊敏的種種做派,除了狄仁傑這些略略開明的人,能看得過去,一些酸儒們,到現在還沒有看順眼的。裴炎又抓住皇家的尊嚴與楊家的勢利,以及詔書沒有說準許進入東宮死死不放,就是狄仁傑來分辨,也辨不清楚。
這隻是第一炮。
第二炮對準了徐齊聃,卻沒有說徐儷的事,而是說了徐齊聃另一件事。
楊思儉編寫了《瑤山玉彩》,但寫文章未必是唐朝官員中最撥尖的一個,隻是許敬宗的副手,於其允許他編寫,不如說是賞賜一個美名。但徐齊聃文章寫得才是真好,許多人皆自愧不如。李治特別喜歡他寫的文章,因此,經常命他教導李威兄弟四人文章。同時本職是西台舍人,每天要處理許多事務的。因為喜歡,李治特地下了一道聖旨,許他間日一至。也就是“上班”一天,放一天假。
但有可能因為是女兒煩心的緣故,多喝了幾杯酒,將禁中的事泄露出來。現在長安依是政治中心,除了少量的事務外,交到洛陽讓李治處理外,處理的事務,比洛陽還要多上許多。
西台舍人每天要經手許多大事的,有的事情能讓百姓知道,有的事情卻不能讓百姓知道。就是能讓百姓知道的,也需各個宰相同意才能公告天下。這個錯誤犯得有些嚴重了。
不知道裴炎從那條渠道得來的,也知道裴炎是為了裴家的女子做太子妃才出麵怦擊的。太子在朝野聲望之好,自古罕見,是一塊唐僧肉,去年楊家為了自保,多個堂兄弟還不上書自辨?再說彈劾的有理。
說到底,此事,李威處理有些糙了,他隻想造成一個既定事實。畢竟楊敏十六歲了,徐儷也十五歲了,事情懸而未決,到了這個年齡,在這時代就有些可怕。
卻沒有想到引發了這個後果。
疏上,楊思儉與徐齊聃也有一些政敵的,有的大臣隨聲附和。但沒有想到李治態度,這一次變得很堅決,立即為此事舉行朝議,先是一道聖旨,將徐齊聃貶到蘄州做了司馬,然後審理事情泄露的嚴重性。
沒有幾天後,徐齊聃沒有動身,再次發下詔書,居然流放到了嶺南。
然後又發下詔書,說了楊思儉的種種過錯,也流放到了嶺南,讓李績的弟弟李弼接替了衛尉卿之職。
幾道聖旨一發,就象六月天下了一場雪,盡管是六月,可是寒氣逼人。這種寒氣不是為楊徐兩家生的,是為太子生的
最後悔的是裴炎,他也沒有料到這一次皇上會一改以前的性格,原來隻是以為警告一下徐楊兩家,也就達了目的,聽到宣判的結果後,他呆坐在胡床上,說了兩個字:“糟了!”
到現在為止,大家都知道裴炎名聲很佳,卻全部疏忽了他的智慧與野心,聽到判決,就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這是裴炎的想法,大臣們,則在想皇帝對太子的態度。可就在這時,崔家逆流而上,反而更看好太子了,悄悄上書,說太子東宮單薄,太子妃良辰佳日需候一年多時間。因此,願將崔鶯鶯充入東宮,做一名良娣,以塞東宮。再說,太子及冠了,東宮也需有後
難道崔家想乘虛而入?
正在大家憂心仲仲時,聽到這個消息,皆是啼笑皆非。
但崔家的介入,讓一些大臣放了心。
如果理由不充分,不會在這敏感的時候,崔家進入的。雖然說是名門望族,可也想家族壯大,也想子女好。
狄仁傑依是不大放心,不大清楚崔家進入的原因,可看出來了,皇上對太子,已經是很不滿。再次來了閻立本家中。
“見過閻相公,”對閻立本,狄仁傑一直行師生禮的。沒有閻立本,有可能就沒有他今天。當然,那一次被同僚載贓,對他迅速成長起了重要的作用。
“坐。”
狄仁傑坐下來,又說道:“閻相公,雖然時人都說我為太子幕僚,但太子仁愛,閻相公也是知道的。這非是為臣本人,而是為了朝廷,為了這大好的河山,為了千萬的百姓。”
“閻某知道。”
“可陛下兩道聖旨,旨外之音似是不妙”
“閻某也知道,”閻立本說到這裏,皺了皺眉頭,實際狄仁傑早就委托過他暗中詢問一聲,可至今沒有從皇帝口中得到任何的蛛絲馬跡。甚至與李威一樣的想法,認為皇上轉變態度,甚是無理。畢竟兒子賢明,是一個很好的繼承人,做事也恰當分寸,一味地盡孝道,卻不染權位。
他也想太子平安無事的,終究向太子示過好,不為自己,自己權位已經很重,是為了兒孫。
想了一下說道:“狄寺丞,你倒不用擔心的,太子不會有事。”
關心則亂,狄仁傑怎能不擔心?對徐齊聃與楊思儉處置似乎合情合理,可兩人放在一道處置,未免會讓人想入非非。
閻立本又說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崔家這時候將女兒送入東宮?”
這是看好了太子,或者想乘而入了,畢竟太子仁愛,也有脾氣的,這一次裴炎之舉,對裴家女未必是好事。東宮中碧兒與上官婉兒身份低下,韋家女又小。
但閻立本問的不是這一層意思,狄仁傑搖了搖頭。
閻立本指了指天上。
“閻相公,你是指”
“知道就行。”閻立本立即打斷他的話。
狄仁傑忽然苦笑起來,閻立本同樣不住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