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裏暖黃色的燈光下,他剛剛咳嗽時用來擋在嘴前的那隻手,手心裏全是綻開來的暗紅色。

那些已經連成一片的暗紅順著手心的紋路一點點鋪展開來,崎嶇拐彎的在手掌裏呈現,就像是一個恐怖的怪物。

沈灼試著伸縮了一下手指,皮膚拉開與收縮間,一種澀然的粘膩感便在手心裏彌漫出來。

又也許,這一片暗紅曾經是鮮紅色的,在它剛剛誕生的時候。

沈灼有些茫然的在駕駛座上沉默了一會兒,剛消停了不久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他拿過手機看了看,還是Lin的號碼。

正常情況下Lin是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來電話的,那麼打電話來的隻可能是某個不正常的人。

沈灼從車裏的抽紙盒裏摸了張紙出來,對著手心擦了兩下,可是血跡已經幹了,怎麼擦都擦不幹淨,他隻能放棄的把紙先丟在了一邊,然後將副駕駛上手機拿了過來。

“喂?”

“是我……”電話另一頭果然不是Lin,蘇淨丞這家夥不知道把人家手機租借了多久,還是壓根就不準備還回去了。

他似乎醞釀了一下措辭,可惜再也沒有了曾經說情話的技術,好半天後才小心翼翼道:“寶貝……不、沈灼,你睡了嗎?”

沈灼皺了皺眉:“有事?”

“沒事……”蘇淨丞似乎被沈灼幹脆利落的兩個字噎了一下,但又不舍得把電話掛了,於是更加謹慎道,“你剛回國,倒時差如果累的話就早點睡覺……別加那麼多班。”

“蘇淨丞,‘一娛’是我的公司。”沈灼將自己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他一邊回話,一邊將自己那隻沒擦淨的左手心翻過來,借著車裏的燈光看了看。

血跡被紙巾擦了一半,留了一半,更顯不堪。

沈灼覺得自己其實早都已經說不出來他自己是什麼感覺,他在安靜中歎了口氣,想了片刻,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先已聽得對麵蘇淨丞的道歉。

是真的道歉,而且帶著些從來不符合他自身性格的誠惶誠恐:“沈灼,我發誓!我沒有想要幹涉你公司的意思,你別誤解我……好不好?”

沈灼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蘇淨丞這句話,曾經兩人的身份現在卻像是對調了一般,蘇淨丞突然將他捧的很高,像是嗬護備至,生怕就連說錯一個字都是傷他。

可沈灼卻覺得自己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創傷,他像是已經滾過刀山和油鍋,皮糙肉厚,而且麻木不仁。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終於還是沒有再拿出生硬的態度,而是不急不緩的退了一步:“好了,我會早點回去睡的。還有其他事嗎?”

蘇淨丞小小的鬆了一口氣,靠坐在病床上,見不到光的眼睛裏始終一片漆黑,他卻覺得眼前分明因為沈灼的柔軟而亮了起來。

他搏了太久,終於搏得了一線生機。

“財產轉移協議我已經簽字了,明天我讓Lin和我的律師拿到你辦公室去讓你過目,沒問題的話簽字就會生效。”

蘇淨丞將電話麥克風更靠近自己一點,像是想要拉近自己與沈灼的距離,“所有資產可能資料有點多……你別不耐煩,都認真看一遍,可以嗎?”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蘇淨丞問他的話後加上了詢問詞,千方百種,卻從沒有遺漏過。

這樣行嗎?

好不好?

可以嗎?

沈灼搖了搖頭,平淡道:“後天再讓他們過來吧,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不在公司。”

“你去……”

——你去哪裏?

可是蘇淨丞卻終究沒有問出來,他及時的將自己說到一半的話咽了回去,僵著身子坐了一會兒才道:“那我讓他們周三過去,沒關係,你有空的時候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