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分:前生來世的罪孽(1 / 1)

隻是,或許因為年紀太少,不願煩瑣,或許因為不屑一顧,置若罔聞,或許更是蓄意為之,妃那總是忘記船家忌諱,一上船就會胡言亂語,讓其他海佬望而生畏,誰也不敢輕易與其同行。在龍坊人眼裏,一個言語不成熟的海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海佬。

其實,剛入道的小海佬都一樣。妃那與他人不同的,就是他總喜歡說話,一說話就難免犯忌。而龍坊的船上忌諱又實在太多,太無聊,幾乎瑣碎得使人不能開口。對於妃那,這實在不咎於一種虐待和摧殘。比如,“哥哥”不能叫“哥”,也不能叫“兄”,而要叫“弟”。因為“哥”與“擱”諧音,一說就意味著船要“擱淺”, 而“兄”又與 “凶”諧音,當然更了不得。又如,口渴要喝水,不能說“吃水”,隻能說“吃茶”。說“吃水”意味翻船,不吉利。吃蟹,也不說扒蟹殼,而說“解蟹”,因為打漁時,漁網常被障礙物扒破或撕破,這樣,說“扒”或“撕”之類的詞也不吉祥。而說破柴,則要說成宰柴,這樣就象征宰魚,是豐收的兆頭。還要把湯匙說作“長繚”,因為繚即帆索。用湯匙喝湯,說作“把繚放長一點”,意為一帆風順。還有,更不能在船上發出“啊嗬”、“哎喲”等等驚歎聲,最怕這些驚歎詞帶來意外,引發漁船觸礁、漁具損壞、網破魚逃……當然,不許生人上船出海,以免不懂規矩,給己不利。

正好。妃那就此落個自由自在,獨往獨來。偏偏又能常常滿載而歸,氣得他人哇哇直跳。但也無可奈何。

就這樣,白天的妃那充滿驚險與收獲的愜意,妃那幸福著。

隻是一到夜晚,一種莫名的寂寞和惦念,總象一隻隻螞蟻,或者一條條小鉤蟲,從心尖尖爬出來,漸漸爬滿全身。為了這種寂寞和惦念,妃那每個月總要去市區一二個回合,隔著漏空的透明圍牆,遠遠尋找那子的身影。妃那去市區,都是偷偷去,偷偷回,從不花一分錢,幾十公裏路程,總是步行,極難得搭上一回順風車。從此,妃那也學會了做夢,甚至學會幻想。可夢和幻想中的那子總是一團模糊,有時還是一片紅豔豔的罌粟花,一座高不可攀的絢麗雪山,一處遠不能及的海市蜃樓,一道深不見底的幽幽山穀。

山穀的夢最多,最清晰。

山穀是他私有的山穀。甚至山穀尚未成形,尚在胚芽發育之時,上帝假借一個偶然,便已確權山穀未來的歸屬。山穀初生朦朧的歲月,是上帝例行的jinlie期。雖然上帝也同樣賦予他領主的名義,卻不許他進山狩獵。雖然上帝早已預謀,他終將成為出色的獵手,但又遲遲不肯收他為徒,隻放任他胡遊亂蕩。jinlie令已經失效,無奈上帝沉睡不醒,狩獵隊依然沒有成立。麵對山穀之優美,他騎上五彩斑斕的雲朵,卻苦於手中的通行證未經認證。風水寶地閑置著。可惜閑置著。不得已,他常常試圖隔岸觀火,多情想象山穀裏的童話菜單。卻又不敢貿然行動,生怕偷吃禁果,慘遭驅逐。美麗資源浪費著。無期限浪費。山穀是上帝的種子。且托管於上帝的世外桃源。山穀一年四季青草茵茵,春風漉漉,是心靈的負離子生發地。山穀岩重峰險,溪瘦魚肥,曲徑通幽,蜂飛蝶舞,鳥歡蟲鳴,葉綠花紅,蘇紫蕊黃,把精彩yuwang勾引成痛快淋漓。山穀一天比一天秀色可餐。濕潤的誘惑,抵不住密林深處的騷動,彙聚一條五彩之河。

河水泛濫,守候著電閃雷鳴和獨木船。

妃那在獨木船上搖拽,搖出一褲子熱乎乎粘乎乎的精蟲無數。

妃那的精蟲生產器早已投入試驗,越來越接近合格驗收,接近生產完美產品,且產品出廠周期也越來越短,越來越規律化、規範化。妃那思量早日正式投產運行,隻有大大加快出海頻率,提高風險係數。妃那畢竟不是凡人的妃那,別的海佬一年從頭到尾也隻能積攢一、二千塊錢,妃那一個月就夠了。妃那天天直奔海底聚寶盆。這個聚寶盆,別的海佬不是不知道,不是找不到,可他們不敢輕易靠近,不敢經常使用,他們把命看得比寶物貴重,他們有錢過日子就滿足了,他們大多有了可愛的精蟲接收器,即便沒有,也不象妃那急需那麼大一個天文數字的錢去娶那子。而且就是為了一輩子終能存活並延續幾條可憐精蟲的生命下來。

妃那已經習慣茫茫大海隻有自己一條小船拋錨著,搖晃著。習慣自己一個人潛入海底,在礁石與珊瑚叢中一處處摸索,不讓眼皮底下任何一隻鮑魚、任何一條龍蝦有機會偷偷溜走。妃那十二分清楚,一隻天然鮑魚、一條天然龍蝦,就是幾十元,甚至上百元。每天多抓一隻鮑魚、多捕一條龍蝦,也就意味著自己向那子的身體多靠攏一小步。多少次,妃那把頭蒙在被窩裏,打開手電筒,一手捏著滑溜溜的精蟲,一手數著皺巴巴的鈔票,心裏小心地丈量著走進那子山穀的距離。剩餘的距離。相隔的距離。反正都是距離。距離是美,是渴望,是占有,更是揚眉吐氣。現在好了,那子就在眼前,隻有幾步之遙。妃那甚至在幻想中已經看到,那子正在張開雙腿,多情多姿地迎接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