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生時的記憶是十分晦暗的。母親無比淒苦,溢滿絕望的麵容,以及背後那灰茫茫的天空,是我腦海中唯一清晰、具體的影像。
除此之外,便是模糊一片,因為我們一直在趕路……
我是在俄爾提奎亞島[1]上降生的,母親叫我“阿爾忒彌斯”
。
甫一落地,她便帶著我去尋找一片太陽不曾照耀過的土地,不然我的孿生子將因神後赫拉的詛咒而無法出生!
那時埃勾斯尚未因喪子之痛投身海中[2],連雅典都不存在,愛琴海依舊是阿基佩拉戈海。
站在那座蔚藍的海洋邊,母親向尚在海底的得洛斯島承諾了誘人的榮耀與地位,以尚在她腹中的孩子的名義。盡管模樣狼狽不堪,她依舊保持著那種高貴淡漠的姿態,命令得洛斯浮上海麵,提供一片可容她生產的土地。
當山巒與陸地浮出水麵後,她轉過頭,對我說:“記住,無論誰都有一個價碼,而你身邊的一切都可以用來作為交換。關鍵,是要有想象力。”尚年幼的我並不太能夠理解她的意思,隻是怔忡地點頭。
那時,我已能飛翔。扶著行動益加困難的母親,我們輕鬆地跨越海峽,來到島上。她的陣痛在我們著陸的那一刻開始……
我的降生沒有為母親帶來任何痛苦,而我的孿生子則完全不同。陣痛持續了整整八天八夜。負責生育的艾蕾緹婭,正是母親的宿敵神後赫拉的女兒,她自然不會出現;憑著本能,我負擔起了她的工作……第九天的黎明降臨時,阿波羅誕生了。
抱著懷中散發著萬丈光芒的嬰兒,我感到不可思議。這個柔軟可愛的生物,馬上會成為一個與我完全相反,又心意相通的存在……我的半身……我的弟弟……
小心翼翼地親吻著他的額頭,我的心開始感到溫暖,自己的存在感,終於真實起來了。
不久,德高望重的泰坦女神瑞婭(時光)和忒彌斯(自然秩序)帶領著諸多女神來到得洛斯向我們表達祝福。我跟在母親身邊虛應著,心思全在懷裏那無比可愛的小東西身上,暗自希望他永遠不要長大……但我也很清楚,那晚過後,他就會和我一樣能跑能跳,會說話和使用神力……
我們是強大的,每個前來祝福的神祗眼中所流露出的吃驚與妒慕,言語中的討好與諂媚,再再證實著這一點。
瑞婭對我相當親切,但她似乎並不喜歡阿波羅,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不著痕跡地拒絕抱他。而忒彌斯則恰恰相反,我的弟弟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從我懷中抱過阿波羅時,眼中有一抹興味一閃即逝,卻被我捕捉到了。若不是母親使眼色製止,我很可能立即一把從她手中將弟弟奪回。
她們身後,另有幾位年長的女神竊竊私語著,眼神不時瞟向我和阿波羅的方向,“新世界秩序”幾個字斷斷續續地傳入我耳中。我知道,她們在討論的是阿波羅——他,是我們兩個中特別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