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麼是比寒冬更嚴寒的,那恐怕便是眼下慈安殿內這對“母子”間的僵持,太後沒再言語,這一刻她自然也是恍然大悟,她的棋子緣何開始反噬,緣何開始不斷的忤逆她,如今她已全然知曉,因果報應天理循環,當初她能夠對自己的親妹妹,對景桓的家人做出這樣殘忍的事,便該料想到自己的結局也不會太好。人世間,很多事興許不知道,反倒來得幸福些吧,知道得越多背負得越多,這一生其實還很漫長,但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望見了終點,多麼悲哀啊!
“既然皇帝都已經知道了,哀家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那個時候哀家也實屬迫不得已。”也許太後還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迫不得已”是皇宮裏的人慣用的借口,他們無視內心中的欲望,而非要冠以各種堂皇的理由,然而這樣的辯白如此蒼白。
景桓冷哼一聲,今時今日他已不需再隱忍些什麼了,從皇甫浮竹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天下就還是他的天下,他依舊是大胤高高在上的王,並且較之從前更具威儀:“朕的娘親是個那麼溫柔的人,即便她不能夠進宮享受她應當享有的尊容,但娘親她在天之靈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朕對太後做出什麼來,日後太後就安心在慈安殿繼續參佛吧,太後就當是朕的好心勸告吧!”人所犯下的罪孽又豈是誦讀幾遍經文能夠償還的,景桓他有著冷漠的一麵,但畢竟內心裏還是存著不忍的。
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景桓明明是說給太後聽的,卻是探尋的望向我:“朕聽葉太醫說,太後最近像是吃錯了東西,這件事不能夠就這樣算了,朕會著皇後查清的,即便太後您這樣對朕,但畢竟與朕做了這麼多年的母子,這點孝道朕會盡到的。”
我突然覺得太後就好似在一瞬間便蒼老了許多,以往那炯炯的目光,卻為眸間一抹混濁所替代,此時對這個在皇宮裏度過了一生的女人,我內心中竟生出些許憐憫,但這難道不是我日後的模樣嗎?
便也正是在景桓與我正要離開慈安殿時,聽得有人來報說是在春芳亭後的池塘內發現了子矜的屍身,這意味著什麼我與太後都是心知肚明的,景桓雖是不解但依舊維持著麵上溫和的笑意:“後宮裏的事還是交給皇後去處理吧,相信她會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知為何總覺得,景桓回來之後與從前相比,什麼地方已經有些不同了,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僅僅是感覺,任由我如何努力去想,卻始終理不出頭緒。
當日在慈安殿容貴嬪精采絕倫的哭訴,說是熬粥的秘方是子矜給的,分明就是暗指此事與皇後有關,這宮裏的女人各個都是人精,又哪裏會猜不到些什麼,如今子矜的死豈不正好向眾人表明,皇後這是做賊心虛殺人滅口,依著我對皇後的了解,她並不是這樣愚鈍的人,如果之前對皇後所言還有什麼保留的話,那麼眼下反倒令我完全相信了她。然而也不排除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她一手策劃的,正是因為旁人都不會想到她會做出這樣愚鈍的事來,反倒遮蔽了眾人的眼,如果是這樣的話,矛頭便會直指容貴嬪,姐妹之間變成這樣實在是太可怕了,但難道我同玉姐姐這樣不是這樣的嗎?皇宮啊皇宮,是一座墳場,葬送了這許多女人的青春年華,斬斷了原本以為比金更堅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