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幾葉風兼雨 第一八零章 落盡梨花月又西(30)(1 / 3)

隻不過是個雜役女尼,平素與她又無甚交情,每個午後她便是拄著掃帚在後院打盹,有時甚至也會對我惡言相向,印象中的她一直是孤僻不近人情的,甚至與庵中的其他女尼也沒什麼接觸,我隻不知這一刻在麵對宮裏來人的時候,她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因為即便是我自己也已決定放棄,就這樣接受命運的安排,再不想去計較是無情是多情。

許是平日裏因為幹多了雜物,我的力氣根本不足以反抗她將我向門外推的舉動:“貧尼不管那宮裏的人是什麼來頭,貧尼隻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隻是不想在事情尚未查清前便有人這樣喪了性命,我佛慈悲觀音娘娘也當是讚成貧尼這樣做的,青筠你快走!”

好人會有好報,惡人自當遭受上蒼的懲罰,這世上也許還有很多令人溫暖的東西吧,想起我生死不明的父兄,想起宮裏頭我那尚在繈褓中的未涼,我不能死,我怎麼可以去死,然而就在我多門而逃時,卻見得黑夜中有什麼明晃晃的東西一閃,之後便隻聽到那名雜役女尼的慘叫,我不敢回過頭去隻是一路奔逃,能夠料想到身後會是怎樣的一副畫麵,許久不曾流淌的淚,此時猶如決堤般奔騰不息,如果上蒼真的在看著,又怎會叫她死呢,直到最後一刻她依舊相信著好人會有好報,而她的結局不正是一個最大的諷刺嗎?我甚至不知她的名號,在宮裏頭看過的生生死死還會少嗎,我以為自己麵對這些時早已變得麻木,而不曾料想真正發生時還是會感到恐懼,原來無論我走到哪裏,後宮裏那種根深蒂固的陰霾早就揮之不去了,是一生的禁錮嗎?

即便有人為我推開鶴頂紅的托盤,即便有人替了我去死,但全公公看來似乎並沒有任何放了我的打算,他領著那一班隨從緊緊的跟在我後頭,在宮裏的時候我雖沒給過他好臉色,但麵子上的事倒也算做得周全,按說他不該對我如此趕盡殺絕,難道僅僅是因為背負皇命而不敢有違嗎?

幸而這萬壽山上的密林成了我最好的掩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我卻隱隱覺得或者這並非出自景桓的本意,不管他如何看重江山,終究不是這樣冷血無情之人,他要我死何其簡單,又何需在深夜隻遣了全公公與幾名侍衛來宣旨呢,有什麼是不可以在陽光下做的。

我隱匿於一棵巨灌之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又恐他們聽到聲響,縱然心中燃燒著希望之火此刻卻是一步都邁不開去了,我已無力逃逸,難道景桓他就是要將我逼到這樣的境地嗎,行於灌木從中我隻穿著單薄的素衣,初春入夜後的寒涼我已感覺不到,手臂上被劃傷的痛我也已經感覺不到,將我籠罩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與絕望,我愛的人啊,終究是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斬斷我們之間的情誼嗎?

“奴才奉勸菀妃娘娘不要再做徒勞的抵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娘又能逃去哪裏呢?”當暗黑的密林又重亮起火把,我看到的是一張陰冷的麵孔,盡管他是笑著的,但那仿佛是一種捕獲獵物的勝利者的微笑,“很可惜原本痛苦最少的鶴頂紅已被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尼姑打翻了,那麼娘娘就隻能選擇白綾亦或是匕首,娘娘請吧。”他身後的侍從又將那兩樣東西遞到了我跟前,我的手指深深插入土裏,但身後卻已無路可退,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如果是天意那我赫連菀鬱必將用盡永世去詛咒。

當侍從將那兩件東西呈現在我麵前時,全公公也不再是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轉而對我跪了下去,而旁的侍從也如他那般跪在我身前:“奴才恭送菀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那一刻突然覺得好笑,一個對我下跪稱千歲的人卻是那頭派遣來的催命符。

“這兩件東西本宮一樣都不會選,本宮要千歲千歲千千歲!”絕望的邊緣內心底卻好似聽到未涼的呼喚,哪怕是最後的掙紮也總好過坐以待斃,我抬腳踹開原本將那兩樣東西呈於我跟前的侍從,而全大福卻是凶相畢露,一把抓過白綾一個箭步飛撲上來,從沒想過這個瘦弱的小太監會有這樣大的氣力,我的手腳被侍衛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全大福將白綾繞於我頸間,立時我隻覺一陣窒息,他們原可以選擇匕首,那我也可以有個痛快,我拚命的掙紮想要抓住些什麼,過往的一幕一幕猶如畫卷一般在眼前展開,我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麵孔,是要去了嗎,難道死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嗎,又想起當日宣嬪在淩煙閣被小路子灌下毒藥的那一幕,從來我們就是待宰的魚肉嗎,這就是後宮女人的悲哀吧,一句話一舉手投足也許就是萬劫不複。但我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