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的屋後,一張簡單的四方桌,四張竹凳。屋邊並無任何圍欄,仿佛整個桃林都是她的後院。她給元笙和顧小清倒了茶,拿著小鏟子,在屋角挖了起來。看到小清好奇的眼神,一隅抬起頭來說道:“故人相見,不用好酒招待,倒有些不敬了。”元笙微微一笑:“先生不必客氣,今日來此,實在也是有事相求。”一隅點點頭,笑著將挖出的小壇開封,給元笙、小清和自己的碗裏滿上酒,對小清說道:“你是個小姑娘,原本不該喝酒,隻是我親手製出的陳釀不可不嚐,隻給你喝一碗,你笙哥哥想來不會怨我的。”元笙指著小清說道:“先生見笑了,這是顧小清。雖然先生一人長期隱居在此不問世事,世上卻沒什麼能瞞過先生的眼睛。這丫頭甚是伶俐,元笙想要求先生留下她並收她為徒,授以知識武功。”一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清,說:“先喝酒罷。”
一隅僅比元笙年紀大一點,年輕時候二人相見,便結為好友。她不喜世俗人情,便隱居在桃源鎮附近,後來更名一隅,過著清新而沒有雜念的生活,時日一長,功力修為深厚,雖不和人起爭執,卻已是世間難得的高手。元笙曾時常拜訪,與她切磋武功,瞧她武功日益精進早已遠在自己之上,便將她稱為先生。雖有幾分開玩笑之意,卻也是真誠地欽佩她與世無爭的生活。一隅既不喜人情世故,為人性子也頗奇特,不出門而知天下事,卻極少評價或插手,若是她不願做的事,她便無論如何也不答應。七年前因與清水閣閣主定立契約一事,耽擱著元笙四處找玉墜,便不再有時間造訪一隅,她也不急,隻是過著自己的安靜生活。而此次元笙突然出現,她仍如時常相見的好友一般對待。元笙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自己若是不說發生了什麼,她多半不會去故意打聽,若是將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倒也不擔心她說與旁人聽,於是便從尋找玉墜遇見顧小清起,將後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通通講給了一隅。
一隅靜靜聽完,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說:“袁兒死了,我很抱歉。但是你留在此處,除非回到清水閣,又要如何查出閣中蹊蹺事情的因果?”元笙說:“我不清楚,但是怎能讓袁兒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想知道這七年之中發生了什麼。”一隅點點頭:“既然你意已決,那過些日子回杭州城查查線索罷。若是直接回清水閣,非被顧雲生殺了不可。不過你是謹慎行事的性子,自己會有計較。”元笙說道:“我自會衡量,先生放心便是了。隻是顧小清,我不能帶著她回去冒險。我原本答應了她將她帶走,此時卻不得不食言了。我最信任先生,倘若你願意收留她,這桃林對她是個好去處。”一隅笑了,看著小清說:“聽著覺得你倒是個有趣的丫頭,留你在這兒陪我也好。而且你笙哥哥既然答應要保護你,又把你送來這裏,我自然也不願辜負他的囑托。”小清看著一隅,正要跪下拜師,卻被她笑著拉住:“拜我為師,不用做那些勞什子。你既是我的弟子,我便再賞你一碗好酒喝。”
元笙看著顧小清,取下腰間佩劍說:“小清,此劍劍鋒極利,劍身卻柔軟靈活,最適於配合以敏捷而巧妙的招數以巧取勝,故名玉帶劍。元笙不能再親自照看你,這把劍便作為離別禮物了。”顧小清點點頭,笑著謝了元笙,手中拿著玉帶劍,心裏想到此次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甚是傷感。她看著元笙說:“笙哥哥既然要離開了,那就把答應小清要講的故事說了罷。”元笙看一隅並無不耐煩之意,隻是自己喝著酒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等著聽,便說起了袁兒的故事來。
七年前,他行至此處,探訪一隅。
十裏桃花夭夭,微風一拂,便是漫天花雨,帶著一陣淡粉光暈的清香令人沉醉。沿溪緩緩行入桃林深處,恰好躲過了天空似火的驕陽。忽然耳邊感到絲絲疾風,竟是一支箭將要擦耳而過。他伸手一揮,箭已抓在掌心。前麵樹上傳來一聲輕笑,卻是一個青衣女子一邊斜眼瞧著他一邊把玩著手中的一張弓,弓弦如蠶絲般剔透卻耐力韌性極好。若說這張弓是個寶物,便全憑這股如絲的弦。元笙皺眉,正欲打招呼,女子卻先開口了:“如此莽撞走來,不要命了麼?”似是威脅,語氣卻漫不經心、輕描淡寫。元笙低聲道:“是元笙不好,擾了姑娘。”女子持弓縱身一躍,如蜻蜓點水般輕輕落在元笙麵前,自上而下打量了他,做出掐指一算的樣子說:“唔,今天不宜取人性命。這麼著罷,彈支曲子給我聽,饒你不死。”元笙覺得這女子性格甚是怪異,也不計較,隨即席地而坐,撫起了琴。曲畢,女子連連搖頭:“這曲《瀟湘水雲》極盡大氣之境,隻是水浪翻滾,雲騰霧漫,不應此地此景。”元笙此時才抬頭瞧這女子,膚白如雪,透著淡粉,好像空中飄飛的桃花瓣兒,一雙杏眼清澈如水,又深邃如墨,竟然心裏覺得微微有些慌張。忽聽得遠處有人在喚女子:“袁兒你在哪?今日還要趕路,莫再欺負陌生人啦!”女子朝元笙吐吐舌頭,轉頭便向那聲音傳來方向跑去了。元笙愣在地上,手忽而一顫,清脆一響,一根琴弦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