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想,李鳶還是挺慶幸挺感激的,感激林以雄沒飯桌上就逼著自己管仇靜叫媽。再怎麼自我疏導,也還做不到那種程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菜市場家豆腐腦的辣椒醬堪比化武,彭小滿快速地更衣洗漱係上圍巾,匆匆忙忙就著紙碗喝了兩口,嗆得眼珠子沒蹦地上。李鳶倒水順氣兒,擱他背上拍出套天山六陽掌。
林以雄三十兒值全班,委婉地問李鳶要不要去仇靜過年,李鳶想都沒帶想,拒絕。小滿奶奶定的是年初二回的火車票,彭小滿勸他再陪他爸幾天,老太太謗:你爸最近吃喝都香呢,少指望我晚回兩天你就寒假在家野,回去瘦一點兒看我怎麼收拾你。原本一個人過年這事兒,咋想咋苦逼,現在再看,苦逼依舊,但慘中帶酷,挺可圈可點的人生經曆。
倆人過三十兒,該守的習慣得守,春聯福字兒小呲花,瓜子蜜餞年夜飯,像話不像話,都得準備。套上球鞋線帽出門,彭小滿先陪李鳶去趟新華書店買教輔。最近的新華在長江路,得坐二十分鍾的公交車。
年前的公交意外冷清,稀稀拉拉的乘客,座位上望著窗外的飄雪輕輕晃蕩。彭小滿挨窗,圍巾遮上嘴巴,伸手抹開窗上的水霧,留出一道明晰的視界,看倒退的常綠行道樹上,皆依次掛起了陳舊的紅燈籠。靜默裏有紅的喧囂,刻進人們生活底色裏的,將之理解為欣喜的情緒。
彭小滿覺得有時候挺奇怪的,人非把“年”當做個關卡,硬要在相同的三百六十五天裏找出一個不同的神諭佛偈。順著這個借口想下去,則生成中國特色:年後再說,大過年的,明年可不敢再這樣了。其實真的沒什麼,不必等到一個關卡才舍得止損,收起紛爭,才舍得盡力,開始豁達。每一天都是此消彼長,都算新的。
當然彭小滿承認,他很希望和李鳶在明年有個好的結果。不管做了什麼應該的選擇。
又是個傷春悲秋,彭小滿自己一哆嗦。
“你其實可以回雲古過年啊。”李鳶在座位底下,拿膝蓋碰碰他,貼上他肩,“過完年再回來,反正是寒假。”
“所以你其實很享受一個人的寂寞嗎?”彭小滿扭頭問。
李鳶皺眉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就……”彭小滿又抹了道窗戶,看出去,“暫時對那個環境有恐懼,走出來再回去就覺得很慌。有點兒逃避的意思吧,我不想一家子過年感覺出來我媽沒在,不如就我一個人還好點兒,反而還沒什麼心裏落差,就……懂吧?”
“能理解,不能體會。”李鳶挺實誠。
“還有就是跟你過年我覺得挺爽。”彭小滿把手墊在腦後,仰頭枕上椅背,盯著車頂:“沒紅包但不拜年,年夜飯怕是要跪但是不用被逼著守歲,沒熊孩子也沒人問我期末考怎怎麼樣要上哪個大學,總的來說很清靜。”
“清靜的叫你可以看清過年的本質就是吃飯扯淡鬥地主打麻將。”
“本來嘛,老班不說了,讓我們就先別把這個年當年看了,高考完了任我們野。”彭小滿伸手在他顴弓上彈了彈:“你就不去奶奶家麼?”
“她今年去我大姑家過。”
“是說……”
“崩了怎麼聚?要硬湊一塊兒,”李鳶搖搖頭,“我怕她們在年夜飯桌上互砍死對方,要麼開煤氣同歸於盡,我還要考試,我還不想跟著死,我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