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穩定,不缺活兒幹。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 以前人們裝修在路邊看見泥工就叫回家了, 現在都是找裝修公司。

當然他們也幹零散活,不過接裝修公司的活兒為主。

平時裝修監理每天來一趟工地,規劃完當天工人們要幹的活就會離開, 到了鋪磚這一天, 專門來盯著地磚牆磚入場,還拿了很多圖紙來讓工人們照著圖紙鋪。

父子倆穿著灰色、有裝修公司logo的製服, 頭上帶著同色的帽子。這是這家裝修公司工人的標配服飾,反正你來工地幹活就得穿,下工後沒人管你。

灰突突的,像洗不幹淨似的, 不過泥工本就整天灰突突的。

監理交代完就走了,幾個泥工開始施工。

鋪磚是個累活髒活,現場也十分髒。

簡易的、用塑料布和磚搭起的淺水池,是用來泡磚的。一般瓷磚在施工前,都得泡水,以免後期出現空鼓。水泥黃沙到處都是,現在鋪磚不像以前了, 以前是濕貼,現在是幹鋪。

林芬早就知道今天鋪磚,所以來的時候專門換了雙鞋。

進來了東看看西看看, 還跟工人們聊了幾句。

“哎呀,您這麼大歲數還出來做活兒,家裏的兒女不說您?”林芬離很遠就看見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正蹲在那兒貼地磚,頭發白成這樣,肯定歲數不小了。

她心裏還有點唏噓感歎,那老頭抬起臉,竟然是孫育海。

林芬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看著灰頭土臉的孫育海,再看旁邊那個一直低著頭和水泥的年輕人。

這不是孫誠?

隻是兩人幹活兒的地方離這邊遠,再加上一直低著頭,她也沒發現。

林芬發出一陣很尷尬的笑,拿出手機佯裝看了看:“師傅你們忙啊,我回家做飯去了。”

然後人就以火燒屁股的架勢走了。

其他工人還一頭霧水,隻有孫誠父子明白怎麼回事。

早就聽說林芬的女婿給老兩口在身邊買了套房,他們從來沒來過,難道就是這棟樓?

事實上,孫育海帶著兒子幹起老本行後,沒少碰見以前的熟人。

以前和熟人們出入車來車往,吃飯喝茶的地方檔次都不低。現在別人還是過著以前那種光鮮忙碌的日子,他們倒淪落到了最底層。

尷尬麼?自慚形穢麼?

當然。

但什麼都沒有在林芬麵前漏底,更讓人難堪。

遙還記得以前,寬敞豪華的廳中,餘美衣著光鮮,高高在上。父子二人坐在一旁,看似風淡雲輕,實則眼含輕蔑。

彼時,餘建國一家在他們眼裏就是可以隨意使喚的人,林芬的色厲內荏在他們眼裏,不過是窘迫之下的狗急跳牆。

現在,林芬還是那個林芬,他們卻不是他們了。

聽說餘家包子店開了好幾個分店,前陣子餘建邦才厚著臉皮打電話找餘美說了這事,估計又動了什麼心思。兩人似乎商量了什麼,餘美出去了一趟,回來卻是氣急敗壞。

餘建國也不是當年那個餘建國了,以前孫育海總是說餘美,別總是欺負老實人,老實人被欺負急了,也有翻臉的時候。

這不過是隨口一句話,餘美左耳進右耳出,孫育海也不過是說說就罷了。

現在老實人真的翻臉了,其實他們也不能做什麼。

……

孫育海咳了起來。

他煙癮大,以前為了做生意,沒少酒桌上來去,現在歲數大了,不光肝不好,肺也不好。

尤其現在出來做工,泥工就是和水泥砂漿打交道,煙塵大,咳嗽總是不好。

“爸,你沒事吧?”

孫誠想去給他拍背,手上一手的水泥砂漿。

“沒事,快幹活兒吧。”好不容易停下來,孫育海說。

孫誠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林芬像陣風似的回到三樓。

餘紈紈打開門,疑惑地問:“媽怎麼了?”

客廳的正中央放了一塊很大的爬爬墊,丫丫正坐在上麵玩她的小玩具,看姥姥氣喘籲籲的樣子,小摸樣也很困惑。

“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

“孫育海和孫誠。”

餘紈紈哦了聲,就算看到這兩個人,也不用這麼激動吧。

“你猜我在哪兒看見他們的?”

“媽,你有什麼話就說,別像擠牙膏似的。”

“就在樓下看見的,我不是說去看看工人們鋪磚,誰知道……”

聽完林芬的敘述,餘紈紈雖有些詫異,但並不驚奇。

“媽,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們在幹這個,當初還跟我說怕爸心軟。”

林芬確實早就知道了,是從餘麗那裏聽來的。

但聽說卻沒見過,哪有親眼看見來得衝擊感強烈,尤其還是來給自己家房子做工。倒不是風水輪流轉的得意,就是覺得很別扭。

“媽,你別扭什麼,其實這是好事,總比他們一家子什麼都不幹,在家裏坐吃山空的好。一沒偷二沒搶,憑勞力吃飯,你也別這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小心被爸知道了心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