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和悉心教導。

而一場車禍,將這些都化成了泡影,再沒有母親的熱菜,沒有父親的陪伴,隻有他一個人,從前擁有歡聲笑語的家裏仿佛成了世上最冰冷的地方,成了吞噬人的黑洞,要將他吞沒,到處是爸媽生活過的痕跡,卻哪都沒有他們。

家裏是冰冷的,醫院病房也是冰冷的,世界都是灰暗的。

好不容易等到爸媽醒來,他卻連半分喜悅都還未來得及消受得更久一點,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在自己眼前再度消失。

這一回,不用再等待了,因為爸媽永遠不會再醒來。

紀修然緩慢地睜開雙眼,恍惚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昏睡前的回憶如同放電影一般在他腦海裏倒放著,又一遍地提醒著他那殘酷的事實。

“修然,你醒了?”陸景堯快步走到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又問:“終於退燒了,有沒有覺得別的地方不舒服?”

紀修然盯著天花板看了會兒,極輕微地搖搖頭,又側身勉力撐著想要坐起來,腦中忽的閃過一陣暈眩,使他倒回枕頭上。

“小心!”陸景堯攬住紀修然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扶他起來,又倒了杯熱水過來,細心地在杯中放了根吸管,手懸空,拿著杯子湊到紀修然唇邊,哄他:“來,喝點熱水。”

紀修然動了動眼珠,視線轉向床邊的陸景堯,許久才張嘴含住吸管,小口而緩慢地喝水,溫熱的液體潤過幹燥到疼痛的喉嚨,紀修然靠在床頭,目光追隨著陸景堯的身影。

良久,他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中響起:“我爸媽呢?在哪裏?”

陸景堯怔了怔,低聲回答:“還在太平間。”

“我去看看他們。”正好輸液結束,紀修然拔掉針頭,跌跌撞撞地下床往病房外走,在陸景堯的攙扶下來到醫院的底層。

陰沉昏暗的房間裏,兩具蓋了白布的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早已沒了溫度,紀修然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他緊緊地盯著那白布,吸入肺中的空氣都仿佛是刀子,將五髒六腑刮得劇痛。

紀修然握緊拳頭,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短短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肉裏去。他深吸一口氣,啞聲道:“一會兒辦出院手續吧,我沒事了,爸媽他們……一定想早日入土為安的。”

“……好。”陸景堯心疼地摟紀修然的肩膀,又扶著他回病房坐著休息,自己則去辦出院手續。

陸景堯離開以後,紀修然強撐著挺直的背脊肉眼可見地晃了晃,他撇過頭去,嘴唇緊抿,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顫唞,瘦削的身體極力保持平穩地坐在椅子上,才不至於一頭栽倒在地。

要振作,要堅強,他必須好好的,把爸媽的後事操辦好。

然而從紊亂的呼吸,到緊握的雙拳,都暴露了他內心的壓抑與悲哀,紀修然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疼痛使他清醒,空白了一瞬的腦子慢速地轉起來,思慮著接下來該做的事。

出了院,紀修然前往派出所為爸媽注銷戶口與身份證,又與殯儀館接洽運送事宜,將喪葬時間定在三天之後。

到了出殯當天,紀修然和陸景堯都穿了身黑西裝,爸媽昏迷十年,還在聯係的親戚極少,他也不願打擾他們,隻請了陸景堯父母,僅他們四人參加了這場葬禮。

火化其實是非常快的一件事,進去還是人,出來就成了一堆骨灰。很快爸媽的身體便被放入準備好的棺材中,那兩張熟悉的麵容從紀修然的眼前被抬過,他恍惚間看到他們站在自己麵前,對他溫柔地笑。

忽的,紀修然從身體內部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掙脫陸景堯的手臂,撲到棺材上,壓抑了多日的眼淚最終沒忍住,崩落在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