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的功夫,何雲宛不停講著學校的種種趣聞,惹得寧燦宜父女兩個都來了興趣。
原先她也是女中的學生,又住在同一條巷子,跟燦宜從小就親密無間,後來因為自己討厭女中沉悶的氣氛,半年前才央求她爸爸給她轉了校。之後常常來跟燦宜講新學校的事,如今聽說燦宜也要轉校,更加興奮,三天兩頭來找燦宜聊天,有時候幹脆就留在燦宜家過夜。這幾天的功夫幾乎把轉校半年來的見聞又全部重新講了一遍,讓燦宜對新學校完全沒有了陌生感。
“燦宜,”飯後坐在院子裏,雲宛突然有了一個念頭,轉身朝燦宜狡黠的一笑,“下午你跟我去學校瞧瞧罷!”語氣裏半點不帶征求意見的意思,分明是已經決定由不得燦宜考慮。
“……下午麼?”燦宜看著她笑起來,“我明天就可以去上課了,還瞧什麼?”
“話是這樣說,”雲宛拉著燦宜的手,將她拉起身,“不過我心裏很願意你馬上跟我去學校,我上午好容易才挨到下學的鍾響,就急急忙忙的來這兒找你,明天開始我們又可以一路上下學了,這可真好。”
燦宜望著眼前這個女孩子笑起來,從她出生起直到現在,這十七年裏,她的生活裏一直都有這個叫做何雲宛的女孩子存在,她自己也許早就把雲宛當成了生活的一個組成。燦宜母親生下她就離開了,除了從前就跟在她母親身邊的沈媽一直把自己當親女兒一般帶大,給她等同於母愛的愛以外,雲宛就成了她生命裏不能缺少的女性。燦宜比雲宛要小兩個月,可是當她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燦宜往往覺得自己倒更像是姐姐。
其實燦宜早就對新學校充滿好奇,或許是聽了雲宛剛剛的話,這鼓吹起了作用,於是決定穿上校服親身去看看這學校到底有多麼迷人。
校服是前些天校長派人送過來的,隻是沒有校牌,那得等正式進了學校分了班級之後才會發給她。上身是水藍色喇叭袖的小褂,下麵是藏藍的裙子,合身又好看,勝過女中的校服。以前的校服因為是教會學校,不但寬大不合身,樣式也極為保守,上身永遠不會有好看的喇叭袖。
燦宜把頭發散開,也像雲宛那樣子在頭上紮了一條細長的粉色絲帶,隨手拿了一本書就要出門。雲宛拉住她,將自己胸前的校牌摘下來別在她的身上,“老師認得我,我進的去,你要是不帶這個,恐怕會白跟我跑一趟。”
兩人一路上商議定了,雲宛上課的時候燦宜就自己在校園裏走走,課間雲宛陪她一起,等雲宛上完兩節課放學後,她們再一起回來。
跟以前的女中比起來新學校並不太遠,也不像女中那樣幽僻,幾乎不需要穿巷子,都是大路。說笑間雲宛拉著燦宜的手快走了兩步,指著馬路對麵:“喏,就是這裏了。”
比女中稍開闊的大門,右邊掛著塊木牌,上麵寫著“正德中學”。
正是上學時間路上有很多學生,女生清一色的水藍校服,男生卻不是長衫,而是藏青色的中山裝。這頭一件見聞,就讓燦宜覺得自己思想比人落後很多。
“你可知道女中有多不開化了罷!”雲宛笑起來,語氣裏是滿滿的驕傲,仿佛自己終於把她從苦海中解救出來,帶到了新世界,“女中裏見不到男學生,你家裏三三兩兩見的又都穿著長袍子,看見這校服才知道它們有多好看罷?”
燦宜聽見雲宛這麼說,自己反倒害羞起來。她不知道原來新式的學校就是這樣,單從校服上就讓人覺得仿佛是一個新的時代了。每一個學生臉上都掛著蓬勃的笑容,看上去那麼有朝氣,連她也情不自禁被帶動,受了鼓舞,心裏不安分的跳起來。這才理解了這些天來雲宛那麼高昂的情緒是為哪般。
有哪個年輕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學校呢。
就如計劃好的,她們在教室前分開,雲宛進教室的時候還轉身調皮的衝她眨眨眼睛。燦宜抬頭看看教室上麵的牌子——中四年級(一)班,然後轉身離開。
女中的上課鈴聲是教堂的鍾聲,悠揚帶著一絲傲然不可侵犯的味道。燦宜常常覺得聽久了這聲音,再不安分的人都要漸漸變得規矩起來,免得褻瀆了這分神聖。可是拿來做學校的鈴聲就不太合適了,或許這聲音也算是讓女中變得索然無味的重要緣由之一也說不定。不像這裏,剛剛響起的上課鈴聲雖然刺耳,可是卻讓人覺得興奮,精神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