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漸漸入了夏,傍晚也日漸悶熱起來,偶爾聽得到聒噪的蛙鳴一陣陣傳進耳朵。燦宜自小常常晚上同沈媽兩個在天井裏乘涼,那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握著一把蒲扇緩緩的扇著,讓她如同跟母親坐在一起。有時沈媽給燦宜掏耳朵,掏著掏著燦宜就趴在沈媽的腿上睡著。
初夏的夜晚總是那麼迷人爽朗,繁星仿佛極容易下凡的寶石,斑斕萬象。
這兩天沈媽總是捶打著腰腿。
“沈媽,”燦宜溫柔的從背後俯上沈媽的肩,摟住她的脖子,“累麼?”
沈媽沒有說話,臉上卻展開笑容,抬手握住燦宜橫過來的手臂:“不累。”
燦宜鬆開手,慢慢揉捏著婦人的雙肩,笑道:“這樣可好受些?”
“好受,”沈媽笑得更深,“小姐這雙巧手,我福享大了。”
燦宜揉了一盤肩,停下手裏的動作,將頭靠在沈媽背上,也不說話。半晌,輕聲道:“沈媽,我可像我母親?”
女人仍舊溫和的笑著,也不做聲,隻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像?”燦宜調皮的仰起臉,望著婦人腦後的發髻上一顆銀簪子在月光下閃著一點一點明晃晃的光。
“……同她一樣漂亮,同她一樣知書達理,同她一樣識得書畫……”沈媽慢吞吞的搖著扇子,最後輕輕歎了口氣。
“……你卻比她命好著呢。”
隔天燦宜聽見沈媽說蠟燭用幹淨了,因想起她這兩天腰腿上的毛病有些加重,便借口自己要去畫店買紙墨可以順帶些回來,實則想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一番。
拗不過燦宜,沈媽隻好答應,把錢給她,又囑咐半天,方不放心的看著她出門。
燦宜按著沈媽比劃的走法,找來找去也沒找到一家賣蠟燭的店,正四下打望著,迎麵撞上兩個年輕人,打頭的“哎呦”一聲。燦宜抬頭先沒看清對方的臉,自己撞了人家,隻好道聲“抱歉”。
“你姑娘家家的倒也會走路,”被撞的青年一臉怒相,“單單撞了老子!”
燦宜再抬眼看看,兩人都是蠻不講理的樣子,開口的人穿著件不成樣的襯衫,鎖著眉毛瞪過來,自己沒碰上過這種事,心裏有些慌,隻好再道一次歉。
“喲嗬,”一旁的青年也跟著搭腔,“瞧見沒,模樣還挺標致。”說完抬手就要摸上臉來。
燦宜頭一偏,反倒輕喝一聲:“幹什麼!”
“幹什麼?”剛剛不老實的手又伸到臉前來,“你說我們幹什麼?”
這次手幹脆被燦宜打開。
“脾氣挺大啊。”被撞的上前一步,就要捏住燦宜的肩膀,抬起的手卻被阻在半空。
眼前□一個少年的身影,將燦宜擋在身後。
“要不要臉,”祁佑森半笑著,“大街上欺負女孩子。”
“您來得不巧,”青年抽回手,打量一下眼前的少年,並不把他放在眼裏:“公子還是少管閑事,拳頭不認人,免得破了相回去不好跟家裏交代。”
祁佑森也不答話,隻是笑著,半晌,挑著眉毛說道:“看來你還真是不認人。”
那兩人本來也隻是戲弄戲弄燦宜,沒打算做什麼大不了的動作,誰知半道裏殺出個不知來路的少年,當麵挑釁了一番,倒把兩人惹出三分惱意。待要出手,來來往往了幾個路人,便也作罷,朝地下狠狠啐了兩口唾沫掉頭走開。
祁佑森轉過身,衝燦宜笑起來:“沒事了。”
燦宜心裏鬆了口氣,跟他道了聲謝謝。
問明她的去處,少年想了一會兒道:“我同寧小姐一路過去罷,總歸也是沒事情做,也免得你再遇上這些麻煩。”
兩人並肩走著,燦宜轉臉問道:“祁少爺怎麼自己在街上逛的?”
“我?”祁佑森見燦宜問他,於是明朗的笑起來,“逃出來的。”
知道他擅長的是什麼,燦宜也不再接話,會意的笑了。
轉了半晌終於找到一家雜貨鋪子,兩人走進去,燦宜讓老板包了二十根蠟燭,到了掏錢的時候卻是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一枚銅錢。
“……怎麼了?”祁佑森正滿心稀奇的打量著這鋪子,轉臉卻看見燦宜愣愣的望著他。
“……錢……不見了……”
燦宜隻以為路上不知落在了哪裏,並沒有多想,祁佑森卻一下子知道了怎麼回事。無論如何還是得先付了帳再說,可是自己身上從來不帶銀子,想了想對老板說道:“記在祿福號的賬上吧,說少爺的帳,回頭我吩咐人給你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