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色黑下來時,跟時藥換班的醫生到了辦公室裏。
辦公室內大燈沒開, 窗簾拉著,沉沉的月色透過陰重的雲翳落進窗裏。
隻辦公室一角的桌上,亮著一盞白瑩瑩的台燈。
光線發暗。
台燈下的穿著醫師服的人手裏論文資料翻得嘩啦啦地響,帶著一種不用細細琢磨都能感受到的、瀕臨崩潰邊緣的負麵情緒。
來換班的醫生小心地敲了敲辦公室拉開的門。
“……進。”
裏麵傳出來的聲音帶著喑啞和壓抑。
而開口的時藥頭都沒抬,仍埋頭在桌案前。
“時醫生,我來換班。”進來的男醫生雖然是早時藥好幾年就進了醫院裏的“前輩”,但此時語氣還是小心翼翼的。
“……”
時藥抬頭,過了幾秒,焦點才堪堪定在來人身上。
“吳醫生。”時藥站起身,一下午加半晚上連軸轉的疲累讓她眼前發黑,身形都沒站穩而晃了幾晃,時藥匆忙垂手扶住了桌邊,這才扛過了那陣眩暈。
“你沒事吧,時醫生?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換班醫生連忙進門,掛起手裏的公文包就要過來攙扶時藥。
“我沒事。”時藥擺擺手,放下手時她看了一眼腕表,神色仍有些恍惚,“……好像還沒到換班時間,吳醫生今天來早了啊……”
吳醫生聞言伸手撓了撓額頭,“我也是聽別人說……時醫生家裏是不是出了點狀況,那個,不如時醫生你今天就先回去吧,也不差這麼一會兒,我這孤家寡人的不需要,額……”
時藥卻連對方的局促都已經沒有了注意的心思,她揉了揉眉心,拿起旁邊始終安靜的、不知被她點開多少次來看的手機。
……是她膽小,是她不敢回去。
她隻敢讓自己被淹沒進工作裏……最好把自己和其他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幹二淨。
她隻能這樣,因為她不敢去想。
隻稍一想,她就覺得自己胸口裏像是塞了一團又一團浸滿了水油的棉花,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時醫生——時醫生——?”
吳醫生的聲音喚回了時藥的神智,她麵色蒼白,定睛回來時才強撐起精神,“那就……麻煩吳醫生了。”
吳醫生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麵前女醫生這六神無主的模樣,最後隻得說:“時醫生還是趕緊回家休息休息吧,你這臉色實在不太好,我幫你跟大主任請個假,你年後也別急著回來上班……那什麼,家裏的事要緊啊。”
時藥匆匆點頭,向對方倉促道了謝,便拿著手機往外走。
“時醫生,你的外套沒穿——”吳醫生無奈地喊了一聲。
“……啊,謝謝。”時藥拎起旁邊掛著的外套,蒼白著臉色轉頭出了門。
時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走廊、下了樓、又離開了醫院的。
她隻記得路燈昏黃,人影幢幢,耳邊吵鬧和鳴笛刺耳…………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不知道在寒風瑟瑟的路邊,穿著單薄的毛衣站了有多久了。
時藥遲緩地打了個哆嗦,覺著自己渾身冰涼,卻冷不過心裏此時此刻的溫度。
一晚上……全無音訊。
難道他真的……
時藥眼圈驀地紅了起來。
她緊緊地抱住了懷裏大衣外套,慢慢蹲下`身去。
哭聲起初很低,被壓在喉嚨裏,又須臾之後,不知哪陣風刮走了她的壓抑和遮掩,蹲在路邊深冬的寒風裏,時藥哭得眼睛、鼻子、嘴巴、臉頰、喉嚨……沒有一處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