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川在說什麼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黑白褪色的視界,眼前隻剩一個不斷張口開合的模糊人影。
不能傷他……不能……
言亦君心頭反反複複回蕩著這一句,空洞的雙眼惶然無措,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來去歸處,但他還記得他的師弟。
唯有傷害他,絕對不可以!
言亦君顫唞的手握著尖銳的巫杖,咬牙往自己身上紮,仿佛隻有劇痛,才能勉強將他從深淵裏拉出來。
“言亦君!”段回川死死箍住他握著巫杖的手,脆弱的手腕青筋暴起,甚至能清楚地看見蒼青的血管下湧動的鮮血!
言亦君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段回川看著這樣的師兄,心碎如絞,他咬緊後槽牙,緊繃的臉頰突出顴骨的形狀,沉著的臉像大理石般冷硬。
這柄懸在兩人頭頂上的死神鐮刀,終是在這個時候落了下來!
段回川一言不發將他雙手反剪在身後,抱起男人衝入九霄殿。
正殿之中。
無數顆璀璨的明珠於盤龍柱上次第點亮,大殿燈火通明,正氣恢弘,再不複初時黑暗幽寂模樣。
龍帝端坐在玉台龍座之上,頭頂星河懸浮,緩緩流淌,垂落的衣擺雲紋暗顯,流轉著瑰麗縹緲的光澤。
待段回川急匆匆尋來,三言兩語說完言亦君和大祭司父子間的糾葛,急急詢問血巫咒的解法,龍帝從沉思中回過神,意味深長的目光在言亦君身上端詳。
男人分明陷在極度痛楚中意識不清,竟然還能克製著血巫咒嗜血衝動,默默隱忍到現在。
“血巫咒,唯有一種解法,要麼下咒之人身死,要麼中咒者死,換言之,他和他的父親言哲,二人中隻能活一個。”
段回川心底發沉,低頭看著麵容蒼白雙目緊閉的男人,蹙眉道:“那有沒有能暫時壓製的法子?至少讓他不這麼痛苦,之前我曾試過給他用龍血浸浴,但時間久了,就沒有效了。”
龍帝暗歎一聲,緩緩道:“供寒戈閉關修持的清一殿中,有一泉寒潭,底下是萬載不化的堅冰,有醒神鎮定之效,用它打造一具冰棺,將此人暫時封印,可以使躁動的血巫咒平息下來。”
“我知道了!”段回川苦笑一聲,沒想到父皇也不是無所不能的,終究還是要走到那最後一步。
清一殿。
這裏仿佛常年被冰雪覆蓋,白色的霧氣在寒潭上飄渺如煙,失去了主人的殿宇空寂冷肅,隻剩一朵朵蓮花清冷地點綴於水麵。
隔著水晶般的冰棺,段回川默默地凝視著言亦君陷入沉眠的臉,那雙嘴唇已經失去了全部血色,宛如被冰霜淹沒。
如果不是昔年在祭祀大典上為了替他擋那一箭而身中巫毒,大祭司怎會用血巫咒替他解毒。
如果不是他太沒用,被困龍陣困住,又傷在寒戈手裏,言亦君怎會不管不顧動用巫力救他……
段回川趴在冰冷的棺麵上,臉頰貼上去,輕蹭著:“我會救你的。師兄,你要乖乖呆在這裏,等我回來。”
冰棺裏沉睡的男人仿佛動了一下,待他仔細看去,又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段回川低低一笑,目光流連最後一眼,像是與他沉默作別,轉身毅然決然走出清一殿。
在他看不見的身後,冰棺裏的男人眼睫微動,眼角一滴晶瑩的淚光,無聲滾落。
段回川剛一步出殿外,便看見立於雲端的龍帝。不知站了多久,背對著他,遙望著一望無際的雲海,默然無語。
晨曦漸漸蔓上雲頭,輕柔的照亮他的身影,段回川看著這樣冷寂的父親,心中忽然有所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