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霆撫摸著她的頭發,一時無言。他知道現在的局麵有多危險,哪怕他有再通天的本領,留在上海本身就是不明智的,累人累己。反而他如果離開,那些人沒了名目,最多氣急敗壞一陣,也不會為難其它人。可他隻要想到,這丫頭小小年紀就要麵對那些風雨,他還不能庇護她,就無比地愧疚。
他要跟她結婚,是想給讓她舒服安心地過下半輩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所以他毅然決然地退出了愛國會,隻是當國家有難,他還是無法做到袖手旁觀。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管那些事,也就不會……”他帶著歉意說道。
許鹿按著他的嘴唇,搖了搖頭:“如果你不管,那就不是你了。記得我第一次來傅公館之前,向很多人打聽你。他們都說你是上海灘最有情有義的人,跟了你很多年的手下,你從來都不會虧待。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拿著那封信找上門。而且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企業家,留學生,他們就像星星之火一樣,會去點燃更多的人。眾誌成城,滿腔熱血的精神,難道不比金錢,比生命更寶貴嗎?我選你不後悔,所以你也不要後悔。”
傅亦霆的嘴角溢出笑容,風雨裏走來,無論這一路上受過多少的委屈和誹謗,隻要有這一個人懂他,支持他就足夠了。說再多,也是多餘的。現在,他需要把事情都安排好,盡量不要讓她受累。
他起身走到書房裏,看了一下草擬的委托書,簽上自己的名字並且蓋章。他將印章還有幾個重要的東西都交給許鹿,還把保險箱的密碼等都告訴她。然後又連續打了幾個電話。
輪船在傍晚的時候啟航,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許鹿親自下廚做了兩碗熱騰騰的蔥油拌麵,叫傅亦霆和王金生來吃。她坐在座位上,跟傅亦霆說皮箱裏都有哪些東西,並交代他到了香港之後想辦法捎個消息回來。
王金生留下來幫許鹿的忙,但要開車送傅亦霆去碼頭。至於袁寶,現在人還在保安廳裏,稍晚些時候,會有人把他帶去跟傅亦霆彙合。
客廳裏的老爺鍾敲了五下,夕陽西下,是時候啟程去碼頭了。
許鹿送傅亦霆出門,跟家裏的傭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傭人雖然不解先生怎麼一回來就要出門,還走得這麼急,但也不敢多問,隻是恭敬地相送。王金生去車庫開車,許鹿走在傅亦霆高大的影子裏,暮春的黃昏,不冷不熱,頭頂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就送到這裏吧。”傅亦霆轉身對她說。
她本來也是要去碼頭的,但是出於安全起見,傅亦霆讓她呆在家中。
許鹿上前,理了理他風衣的領子,像所有妻子送丈夫出門時一樣笑道:“路上小心。”
在這種情況下,她已經足夠堅強,也不想給他增加任何的心理負擔,但是眼底微紅的痕跡,還是在他心頭狠狠地鑿了一記。傅亦霆一把將她攬進懷裏,低頭親了又親:“等我回來,必不會太久。”
許鹿用力地點了點頭。
王金生把車開到他們麵前,傅亦霆放開許鹿,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雙臂,轉頭坐上了車。許鹿目送著汽車駛離,慢慢消失在視野裏,沒忍住,還是滾了一行淚下來。
王金生很快將車開到碼頭,巨大的遊輪正停靠在岸邊。但糟糕的是,政府的憲兵正在碼頭上盤查,將過往和登船的人一個個都攔下來盤問。王金生將車開遠了一點,轉頭看傅亦霆:“爺,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