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化身為人
那天傍晚,年輕的漢子在祠堂旁的山坡上,整整鏟滿了一板車的泥土,才停下手。又走了三個多時辰,披星戴月地將泥土運回了家中。
夜漸漸深了,那漢子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到家隻勺了幾口涼水灌下肚,便又忙著把板車上的土蓋在了院子裏本來的泥土上。而在板車泥土裏,已經被壓得扁塌塌髒兮兮,諸如林棉棉那樣缺枝少葉的細小草木,則被年輕漢子隨手挑出,簡單粗暴地插在了院子裏。
晉武二十六年秋,林棉棉從一株山上的野草,正式變成了……一株家養草。
許是運輸路途短,複種及時,又用了原本的土壤,林棉棉換了個地方,卻並未感到什麼不適。而其他從山坡一道過來,被漢子隨手插栽的草木,除了個別一開始就被鏟子刨斷根的,其他七八成都活了。
連著好幾天來院子裏澆水的年輕漢子,顯然很滿意這樣的成活率,黝黑粗糙的臉上,滿是愉悅的笑意。
與年輕漢子的滿意相比,林棉棉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縱然她的恢複能力算是草中一霸,在板車上被泥土壓彎壓扁的枝葉,已經在很短的時間內恢複如常,她的心情,依舊有些沉重。
一方麵,是因為通過這次簡單的搬遷,林棉棉再次感受了一把作為一株草的渺小。那些被鏟斷的草木,那些隨意插種卻無法成活的草木……當過人,又如何能接受,命運完全不可掌控,隻能寄於他人之手。林棉棉當然是不甘心的,但卻也是,沒有辦法的。
另一方麵,則是林棉棉自打被移種到這恐怕都不到四十平的小院子,約莫都快七天了,也沒陷入沉睡。要知道,自打她變成一株草,就沒連續清醒超過五天。林棉棉有種不好的預感,恐怕她以後都沒有辦法,用沉睡來逃避她的草生了。
林棉棉的不甘真實又無力,同樣,她的預感,也是殘忍的準確。
七天,七個月,七年……
從晉武二十六年秋,到晉武三十三年秋,林棉棉清醒著度過了七年的草生。
沒有陽光就乏力,沒有水分就發疼,不能說,不能動,不能決定生活的方式,連生死都沒得選。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如果不能反抗,那就隻能好好接受了。
七年,足夠林棉棉從不適應,到接受,再到學會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不至於在見天兒的無聊中寂寞抓狂。
也不知是不是草木都是如此,反正林棉棉附身於草之後,眼力雖隻能看到麵前那低低矮矮的一方土地,可聽覺卻是好使得緊。往大了不敢說,這家人的聲響,無論是嘈雜的白天還是寂靜的夜晚,無論是大聲的嚷嚷,還是低聲的私語,隻要她想聽,便沒有聽不著的。至於院外,周圍兩三戶的,她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草生寂寞,林棉棉也就把這些聲音,當無線廣播聽著解悶,這一聽,就聽了七年。
別的不說,至少她來的第一天,就從那年輕漢子和他媳婦的深夜私房話裏,聽明白了自己被搬遷的原因。
那年輕漢子叫田大力,娶妻崔氏,育有一女田小玉。隻是那田小玉七歲了,崔氏還沒第二個動靜,夫妻兩個是藥也吃了,神也拜了。最後也不知算不算是病急亂投醫,崔氏去醫館路上遇到了一個來迎仙城遊走算命的算命先生。那先生隻說,讓田家在晉武二十六年,即今年內去田家祠堂西邊的山坡上挖車土,連土帶植物移栽回家裏的院子,日後定可富貴迎門。
崔氏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