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極整個大齊之力供養出來的女子,舉止有度,難得的是,不同於其他宮中女子的沉悶,她有鮮活的生命力,就連在房事上也能讓他酣暢淋漓。她的到來毀了他身上功名的前途,結束了父親在大齊的時代,給他花團錦簇的富貴人生。三年來,他說不上有多愛紀薑,卻也不曾怨恨過她。
但他不曾想過。把他送入刑獄,送上宏明殿廷杖之下的人會是她。
“宋簡,今日你要上路了。”
眼前落下一道陰影,一下子擋住那道明亮的光,也擋住外麵簌簌而落雪影。
“上路,去什麼地方啊,不給斷頭前的飯和酒嗎?”
站在他麵前的人是東廠的廠臣梁有善,他與宋簡的父親算是老相識,也算是看著這個原本前途似錦的後輩長大,又看著如日中天的宋家隕落。如今他如此狼狽,梁有善憐幼之心動起來就收拾不住。
“宋簡啊……不要再說斷頭的話,你死不了了。”
宋簡艱難的昂起頭,脖子上被枷鎖摩攃出的傷口觸目驚心,“為什麼死不了了,不是謀逆的罪名嗎?怎麼,紀薑的本事通天了,這個時候,還能救我啊。”
他痛苦的揶揄著自己的妻子。
梁有善忙蹲下`身子,“你積點口德吧,為了你的命,公主在宏明殿前已經跪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求著皇上改了對你的旨意。”
宋簡喉嚨裏發辛,“她知不知道我想死嗎。”
“我知道啊。”
梁有善來不及出聲,說話的人已經走到了他身後。
她穿著一身素孝,鬢角隻插著一隻素銀簪子。雖然憔悴,卻依舊不掩風華。
她堂而皇之的站在那裏,接上他說出的那句話,頭顱微微揚起,看不起來到也不矜驕,隻是與身俱來的居高臨下的姿態,讓宋簡唇齒發寒。
“你……你……”
他一下子紅了眼睛,掙紮站起來,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生怕要出事,拿起房子牢門上的刑棍,照他的膝彎處就是一棍。
他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打得跪了下去。一聲痛呼出口,還未養好的杖傷也跟著裂開。他這一生最狼狽的模樣,都曝露在這個滿身素孝卻依舊高貴的女人麵前了。
“紀薑,你把你身上這身衣服脫下來!”
“罪人,好大膽,還敢對公主不敬。”
梁有善生怕錦衣衛還要動手,忙上前去攔著,“大人留點情吧,再打下去,他今日就上不了路了。”
“你們都出去。”
“公主……這……”
紀薑淡聲,“放心,他傷不了我。”
梁有善上忙順著她的話,前扯住錦衣衛使,“咱們在外麵候著公主,時辰到了,再進來。”
錦衣衛使被梁有善拽走了,那道漆黑的門被關上。
宋簡的眼睛終於能在燈火與黑暗之間看清楚紀薑的臉了。然而他卻連跪都跪不住了,索性靠著冰冷的牆壁,伸開腿來。
“紀薑……你把你身上這身衣服脫下來。”
紀薑走到他身邊蹲下來,“脫下來?為什麼?我是你宋家的人呀,還是說,你想休我?”
宋簡艱難地仰起頭,吞咽之間,喉結上下一動。他拚命咽下了口中的血沫子,“我休得了你嗎?公主殿下。宋簡求求你吧,你放過我,不要再折磨我了!”
紀薑伸出一隻手,將他額前輩血和汗潤濕的頭發拂開。皮肉相時,宋簡渾身劇烈的一顫。
三年肌膚相親,唇齒相依的人,臨於深獄。他滿身血液都澎湃地向她撲去,既有熱情,也又毒辣的恨。
然而,她依舊平寧。
“我早就放過你了,但你可以不放過我。山海之大,你且獨行一時,臨川的性命,就放在帝京,你何時傷痛盡愈,何時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