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後,他曾和魏凱芳提過,要把許妙認作幹女兒,但是姚本源和魏凱芳都建議暫時要冷處理,對肇事司機的家屬太多關心,會讓人懷疑這當中有問題。後來周玉霞要走,他也不敢留人,甚至心中還有一絲寬慰,她沒讓他做選擇。
他為了前程和家人背棄了兄弟之義,也背棄了心愛的女人。如今隻要一想到這對可憐的母女因他承受的兩千個日夜的折磨,就無法原諒自己。
喻慕琛啊,枉你口口聲聲都是教書做人,這世間還有比你更虛偽的偽君子?
血流得太多,吳觀榮累了,暫停反抗。
喻慕琛也稍鬆口氣,仰躺在地麵,看見浮雲散開,當空一輪好大的圓月,頃刻間光芒如銀沙灑在樹梢上。耳邊溪水淙淙。轉頭一看,原來一路追打,他們已經離開山路,到了小溪邊。
側頭去看周玉霞,披頭散發,一身血汙。那個在幼兒園的操場上帶著孩子們歡快地跳著舞的天真女人,怎被歲月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眨眼間,十多年過去了。
喻慕琛在這裏,真切地覺得自己走到了人生的盡頭。數十年的日子過成了毫無亮色的日程表,白字的紙,黑色的字,一頁頁翻過去都是“盡職盡責”的粗體字。
徹底厭煩了。
他左手拉著右手手腕,力道一點點收緊。
吳觀榮雙手揪著他雙耳扯向自己,但很快發現這和之前的不一樣,喻慕琛下狠手了,他越來越喘不上氣,張大嘴,聲音被擠在喉嚨裏出不來:“你殺了我,你也要坐牢的。”
喻慕琛毫無反應。這是他最後的戰場,也是他最後的自尊,所有的力氣都灌注在兩條胳膊上,壓向吳觀榮的喉嚨。
周玉霞仍在那頭壓著人雙膝,禁止人反抗。
漸漸地,他懷裏掙紮的力道沒了,試著把胳膊鬆開一點,人也不動了。
周玉霞也感覺到了,抬頭看向他。
“他死了。”喻慕琛平靜地說,轉頭看向夜空。
周玉霞趴在一邊抽泣,越哭聲音越大,漸漸的,有了笑聲。喻慕琛去望,她淚流得滿臉都是,笑容也很大,好像是生平最痛快最滿足的一天。好像這不是殺人現場,是和戀人瞞著全世界春遊的夜晚。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喻慕琛也笑了也哭了,低著頭,肩膀在遠山的背景裏抖個不停。
兩人都已筋疲力盡。周玉霞問:“校長,你腿上的傷嚴重嗎?”
“我沒事。”喻慕琛爬過去查看她的傷口,羽絨服被砍開一個口子,棉絮被血浸濕,捂在傷口上,要脫下來才行。先脫右邊的衣袖,再輕輕脫掉左邊的,裏麵就一件打底的針織衫。怕她會冷,又連忙把羽絨服披在肩上。
她瘦,裏麵的針織衫也舊到變形,袖口很大,直接拉到胳膊上,半個手臂的血都已凝結,傷口上鮮紅色的肉觸目可見。
喻慕琛雙眼發燙,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終是老了,把人勒死後雙臂無力,費了好大勁才扯開,一小半幫她包紮,另一半嚐試著把她的手吊在胸`前。
可學富五車的喻校長沒上過急救課,吊上去後不是覺得吊得太緊就是太鬆,隻好不停地解開再打結。
周玉霞莞爾一笑:“校長沒想過還要親自做這些事吧。”月光下她的神色甚是溫柔,好像剛才拿著刀追著人砍的不是她。
喻慕琛坐在她身側,看著眼前緩緩流淌的溪水,他緩緩地說當年車禍的前因後果,上方的樹木間突然掃過一道光線,有人來了,周玉霞猛地推他一把:“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