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天氣越來越冷,北境的戰事也到了緊要關頭。先皇後的百日孝期已過,各家各院都摘下了白布,皇帝的身子卻越來越不見好,上一回足足昏睡了三日才醒,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宣了一道秘旨,接著寧王的小孫子,宋蘊容被秘密接進宮裏,由沈太後親自撫養。

這半年來,看著宋衍澈一點一點虛弱下來,沈太後隻想兒子好好的,再也恨不動了。她知道了皇帝的意思,忍不住道:“皇上,寧王雖是先帝的親哥哥,可他的孫子到底和我們隔了一層。就算卿兒不願意,那還有卿兒的孩子啊,等再過幾年……”

“他……不會有的。”宋衍澈連說話都很困難,沈太後見了又是一陣心疼落淚,無法再提出什麼意義,隻能由著他去了。

眾臣對今上的病情均是諱莫如深,可他們都知道,皇上油盡燈枯,時日不多,怕是熬不到過年了。後宮嬪妃輪流守在靜心殿,前線戰事吃緊,蜀中又鬧起了饑荒,宋衍卿實在分身乏術,可無論他忙到多晚,都會來床邊,陪著宋衍澈靜靜地坐一會兒。

接連下了幾日的雪,這一日,雪終於停了。宋衍澈早上醒來,精神好得出奇,主動喝下了一碗紅米粥。宋衍卿得知消息,興衝衝地趕來,親自喂他喝了藥,又和他說了許久的話,提及北境戰事時,還特意隱去了不好的部分。

宋衍澈安安靜靜地聽著,提醒他:“北安王到底不姓宋,你要提防一些。”

宋衍卿道:“顧承光一直都很本分,守著北境從無愈矩,現下北境離不開他,不過皇兄放心,此事臣弟心裏有數。”他握著宋衍澈的手,狀似抱怨道:“這陣子可累壞臣弟了,皇兄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宋衍澈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前朝事多,你快去忙罷。”

宋衍卿輕點腦袋,語氣輕快,“那我晚點再來看皇兄。”

宋衍卿走後,宋衍澈坐在床頭,看著窗外被積雪壓彎的樹枝,突然道:“進忠,朕今日想穿去年月元節,朕出宮時穿得那身衣裳。”

劉進忠心一沉,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他不敢多想,立刻命宮女找來那身明黃色的衣衫。宋衍澈在宮女幫助下穿上了衣服,可他實在是瘦了太多,衣服已經不合身了。

“你……去請小徐大人來一趟,”宋衍澈道,“不要驚動卿兒,就說,朕有話對他說。”

劉進忠強忍著哽咽,“奴才……奴才這就去。”

徐西陸見到宋衍澈時,他正坐在靜心殿門口,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冬日的暖陽在他的臉上跳動,讓他溫柔的側顏蒙上了一層細碎的光波。

徐西陸輕輕地走到他跟前,不忍出聲打擾,他卻好似有所感應,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宋衍澈病骨支離,麵頰消瘦,隻有一雙眼睛,一如初見時那般,含著秋水,似有無限柔情。他看見徐西陸,隻覺得對方的表情很悲戚,不禁有些好笑——這人,居然會為他這麼難過?

“皇上。”徐西陸輕喚一聲。

“朕有樣東西,想要還給你。”宋衍澈朝身後看了一眼,劉進忠走上前,遞給徐西陸一個錦盒。

徐西陸打開錦盒,愕然瞪大眼,“這是……”徐安寧的玉釵?

“這樣,也算是物歸原主了罷。”宋衍澈輕輕一笑,“當日,朕與你在洵江初遇,本以為是金風玉露,沒想到……”

徐西陸緊緊地握著玉釵,縱然他從未對宋衍澈動過心,此刻也忍不住為之動容。

宋衍澈閉了閉眼,繼續道:“朕自知歲月無多,還要招惹你,知道卿兒心悅你後,反而更想把你得到手,好似這般,就能贏一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