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譽深呼口氣,冷聲說:“閉嘴。”

裴景心中樂個不停,委委屈屈:“我怕啊!”

楚君譽:“蠢貨才會被雷劈死。”

裴景心說,屁嘞,老子穿書就是被自己帥的。

楚君譽又閉上眼,語氣清冷:“你就算天打雷劈,也是活該。”

裴景:“……”氣笑了。

怎麼辦,這小孩越逗越好玩,雖然很多時候想扯著他的嘴打一頓。

月光過窗戶,褐衣的少年轉了個身,外麵雨聲淅淅瀝瀝,旁邊人幹淨清冷的氣息卻縈繞不散。

他抱頭,望著天壁,笑了下心想,來日方長。

真的來日方長。

然後逗著逗著,最後都不知道是誰逗誰了。

沉寂時間凝固的世界,傳來少年一聲低啞的笑。短促而蒼涼。

裴景不敢想象,楚君譽在自己生命中消失,會是什麼樣子。

時光裏孤僻清冷有一點毒舌的淺眸少年,碧落黃泉不再有。

強大神秘無數次護他安全的銀發青年,春夏秋冬不再有。

第一眼的意中人。

唯一的情竇初開。唯一的心魔橫生。

“楚君譽……”他努力抑製住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和空無一人的世界裏,說:“等我。”

*

天郾城已經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不知是哪一天,往生之海忽然逆流,潑天大水起萬丈俯衝而下。淹沒了所有建築,淹死了所有畜牲。剩下的隻有混濁的水,和縮在陰影裏,瑟瑟發抖,不敢出來的修士。海底出現了一群人,他們喜愛挖食修士丹田,壓抑萬年的惡鬼出籠,展開瘋狂的屠殺。

一塊浮木靠在被淹的隻剩一角的城牆邊。

僅僅一牆之隔,是利爪撕開肚皮取食內髒的咀嚼聲。

絕望的哭泣,痛苦的嗚咽,像這座城上空沉沉壓下的烏雲,壓抑森冷。

緊繃成一張紙,等死神的利爪。

喬慕財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屏住呼吸,呆了多久。那群怪物剛出來,還未適應周圍的幻境,似乎還是雙目失明的,隻能憑氣息尋找修士。

隔牆的倒黴蛋,就是不小心被水蛇咬了,血滲出來吸引了怪物。

喬慕財坐在浮板上,抱著自己的腿,身後是一片血腥。

可他大腦空蕩蕩,什麼也不願去想。神色蒼白,眼下是很重的青灰色。亂七八糟開始理思路,他入天郾城是為了什麼?哦,是為了找哥哥。不過最後找到的,是湖底一具早就腐朽的白骨,剩掛在脖子上的錐形紅瑪瑙告訴他,那是哥哥。他是一個人進來的嗎?好像不是……

他把頭埋進懷中,不敢大口喘氣,甚至不敢哭。

因為眼淚也也是氣息的。

……好像不是,其實還有一個小夥伴的。很厲害,很有錢,拔劍的時候還特別帥。不過,現在應該也和他一樣,縮在某個角落等死吧。

不,張一鳴不會這樣死的。他就算死,也不會那麼狼狽。

喬慕財這輩子嬌生慣養,本以為追魂宮之行,已經是人生最大的難關。沒想到,一轉眼,命運的真相森然剝落,直接露出終結。

他太疲憊了,把背往冷硬的石牆上一靠。

突然,一道深紫色的光,在海底發出,蕩漾在水麵上,刺得人眼淚都出。

喬慕財愣住,牆後怪物咀嚼的聲音,似乎也停了,隨即發出嗚嗚嗚的語言,惶恐而敬畏。

萬物靜止,這被死海淹沒的城池,沒有一絲生息。天地風雲卷動,轟啦,是驚雷自天地聲,裂開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