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薑霆的母親郭夫人派遣,對儷娘並不畏懼。
爭執間,裏屋傳來動靜,低沉沙啞的男聲道:“何事喧鬧?”
不待人答又道:“都進來。”
婢子隻得奉命將二人帶入。
屋內並不小,開有八扇窗,可惜窗門都緊閉,撲麵而來都是滿滿的酒味,床榻和地麵橫倒著酒壺酒盞。
阿悅咳了兩聲,儷娘立刻走去支開小窗,皺眉不讚同地看向榻上郎君。他衣襟大敞,露出結實的胸膛,不修邊幅。
薑霆被明亮的光線晃閉了眼,片刻再睜開,映入眼簾的便是女兒細白稚嫩的小臉,神思一恍,“阿悅怎麼來了?”
說罷伸手要去抱人,被躲過後愣了愣,隨後就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什麼,頓時啞然,“……阿悅好些了沒?”
阿悅有和他相處的記憶,但並沒有實際相處的經驗,更不知這件事該怎麼答,便隻能站在原地安靜望著他。
女兒柔軟清澈的目光讓薑霆有些許不自在,也許是因為沒有在其中看到絲毫怨恨,他轉而道:“方才怎麼那麼吵鬧?”
儷娘正要答話,被那婢子截住,溫聲細語道:“郎君,儷娘道小娘子多日未見你甚是想念,想讓郎君陪小娘子在府中遊玩。婢以為郎君昨夜飲了酒需要歇息,便讓她們明日再來。”
“分明是魏侯要接小娘子去兗州,將有數月不見,所以才……”
補充到一半的話讓婢子恍然,反倒嗔怪她,“小娘子要去兗州怎不早說,若我早知道,定不會攔你們。”
以儷娘的心計,口舌之爭上顯然賺不了便宜。阿悅不由悄悄瞄了這婢子一眼,不妨被她察覺,回眸逮個正著。
婢子對她微微一笑,阿悅下意識躲了過去。
“好了——”薑霆皺眉打斷二人爭執,頭又開始泛疼,下意識想喝酒,“阿悅要去兗州?甚麼時候?怎麼也無人和我商——”
腦中忽然閃過那件事,薑霆聲音突然低下去,這樣的他似乎的確已失去了為父的資格,無怪這些仆婢都不提前稟告他。
“罷了。”薑霆淡聲道,“阿悅去兗州待幾月也好,省得在此處孤單。今日無事,我帶你去街市遊玩,順道為外祖他們選些禮物。”
他隨意捋了把頭發,走到水盆前,水光粼粼的盆麵映出他如今的模樣,胡渣滿布,眼下青黑,整張臉都在隨著晃動的水麵扭曲。
夫人若在這裏,定要責怪他的。薑霆心中冒出這個想法,本就渾濁的眼神愈見恍惚。
他渾渾噩噩地把自己收拾了遍,所選衣物的顏色樣式都是魏氏喜愛的模樣。
薑霆向來如此,魏氏喜愛甚麼,他便愛甚麼,連女兒也是。
煥然一新的他容貌雋雅,往日溫雅的眉目添了一抹沉鬱,自有一番獨特的風流氣質。從他踏上街市的那刻起,凝來的女子目光隻多不少,連帶身旁的阿悅和青女也分去不少。
薑霆的外貌無疑極為出色,他生性爛漫,父親是前安郡太守,甫一出生便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喜好舞文弄墨,其餘事情一概不感興趣。和青梅竹馬的夫人魏氏成婚後,有嶽丈魏侯照拂,他更不用操心那些雜務,整日隻和夫人踏青吟詩,好不快活。
正是這樣從未經過風雨摧折的內心,才在得知魏氏香消玉殞的消息後就崩塌了大半。迄今為止,薑霆更像一縷白日下的幽魂。
他帶著阿宓在街市慢走,父女二人隔得不近不遠,身邊帶了青女和方才攔人的婢子,再往後還有幾個護衛遠遠跟著。
長街深巷,塊塊石板拚成的道路並不平坦,薑霆不曾放緩速度,阿悅不得不跟著加大步伐,不出一會兒就有些氣喘,臉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