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
“倪敬!!”李隆基咬牙切齒,“你到底背著朕做了多少喪盡天良之事?你竟然還利用朕對你的信任,殺害忠良,你借刀殺人,借的好啊,朕都已經變成了你的刀!這大唐的天下,已經是你倪敬一人的了吧!”
倪敬臉上血色倏然褪盡,他連跪都忘記了,隻是恍惚地看著大殿上的所有人。
他一步步地退著,用以陷害大理寺的證據也掉落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幅局麵?他明明是勝券在握的!他明明從今日開始就可以真的坐到一手遮天,到底問題出來了哪裡?!
腳跟一停,退到了大殿門口。
他左看啊,右看,伴著殿外的雨,閃電時隱時現,映在他的臉上,照出了他的倉惶。
看了許久,他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唐玄伊的身上。
是了,從之前左朗在眾目睽睽之下倒戈開始,唐玄伊就已經知道追隨他的勢力開始動搖,於是趁著這個機會直搗黃龍!但,他可是倪敬!!這麼多年來呼風喚雨,滿朝文武誰不是為他所用?!他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區區大理寺卿!
他一步步退著,殿門外麵的侍衛突然亮刀擋住了倪敬的退路,冰冰冷冷的利刃壓在他的身上,正像是他此時的處境。
戶部尚書竇文昌見狀,知道倪敬已經徹底倒臺,於是立刻伏身道:“陛下,陛下……微臣,微臣也作證,是、是倪敬……方才,方才那番言論是倪敬威脅微臣說的!微臣真的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李隆基嗤笑,雙手扶著龍頭,將身體前傾,直勾勾盯著竇文昌道,“竇文昌,你怕倪敬……你就不怕朕嗎!”
最後一句話李隆基咬著牙,拖長了音,形成一道重重的壓迫感。
他揚起手,指向竇文昌、指向田響、最後指向倪敬。
“官官相護、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陷害忠良……你們還有什麼幹不出來?”李隆基慢慢仰起頭,改為俯視,“朕發佈‘禁奢令’,以身作則,就是要讓天下百姓有錢吃飯,有地可種,國教復興,便是要穩固天下,讓百姓得以受到教化……而你們,在朕節衣縮食禁奢之際,你們在做什麼!在朕佈施道法教化天下百姓之事,你們利用國策又做了什麼!!你們口口聲聲說忠於朕,卻一手將朕推向昏君之路!倪敬,如今,就算朕殺你滿門都無法解朕心頭之恨!大理寺卿唐玄伊聽旨!”
唐玄伊立刻長揖上前:“臣在。”
李隆基緩緩起身,一字一句道,“即日起,禦史台配合大理寺徹查宗正寺、戶部!無論官職大小,為虎作倀,貪贓枉法者,一律入罪!”
“遵旨!”唐玄伊與左朗一同領旨。
李隆基再次看了眼殿上那些俯首稱臣的人啊,隻是冷笑了一聲,拂袖憤憤離開。
隨著李隆基的離開,殿上那陣可怖的壓抑之風終於消散些許。
唐玄伊也就不用再多留,他轉身離開。
在路過門口被侍衛押住的倪敬時,倪敬忽然喊道:“唐玄伊!!”
第二百九十九章 酒席
唐玄伊止步,卻沒回頭。
倪敬便一點點回頭,看向唐玄伊,說道:“你終於贏了,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唐玄伊輕吸口氣,回頭麵對倪敬道:“世上豈有輸與贏,隻有法理公理。當你蔑視它,你就不曾想過,它有一日,會像這把刀一樣,架在你的脖子上嗎?”
倪敬並沒回答,隻垂下眸,自嘲地,笑了幾聲。
“帶走,押送禦史台。”唐玄伊說道。
侍衛便應唐玄伊的話,將倪敬,及在場的幾人都帶走了。
空蕩蕩的宣政殿,最終隻剩下了左朗與唐玄伊兩個人。
左朗到現在都沒有實感,倪敬真的輸了,那座立在自己麵前多年的權力的大山,真的輸給了律法,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左朗走到唐玄伊身後,不由問道:“唐玄伊,麵對權力,你真的不曾怕過嗎?就像剛才,如若你沒能說動田響,今日死的,就是你。”
唐玄伊靜默許久,望著那時而有閃電映亮的夜空,道:“若將權力比作可以黑白顛倒的猛獸,律法就是與它相生相剋的刀劍。”他收回視線看向左朗,“猛獸來時,何人不懼?跑之,躲之,順從之當然容易。但也必有人要拿起刀劍直麵之,因為總會有人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利刃被猛獸攥於手中……”後麵的話,唐玄伊沒有再說。
但是左朗卻已然明白。
若是律法被當權者所用,殺之想殺之人而無罪,可以任意妄為,那麼無權者,那麼天下百姓,將不復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