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

這是樊之遠離京之後第一次看見燕帝,說實話如此病容,哪怕有李璃描述,依舊讓他有些吃驚,他都懷疑這人還有沒有兩個月。

不過他對李航沒什麼好感,若不是怕李璃傷心,他還希望這皇帝早點歸天,所以他什麼表示都沒有,離床前五步遠站定,袖手等著皇帝說話。

燕帝憑自己的力量,他是沒辦法掙紮坐起的,為了不顯得太過狼狽,似乎更不想輸了氣勢,他道:“扶朕起來。”

他雖然目光對著樊之遠,可是後者一動未動,還是福全眼疾手快,小心又麻利地將燕帝扶起上半身,拿過靠枕墊在他身後。

饒是這樣小小的一番折騰,似乎也耗了燕帝大半力氣,喘著氣緩了有好一陣,他才問:“這麼久才進來,跟母後說了什麼?”

這話他沒指望樊大將軍告訴他,所以對著福全問的。

福全頭皮有點發麻,但是帝王問話他又不得不答,便快速地將太後娘娘的話說了一遍。

然後燕帝就笑了,他喘著氣,蒼白的臉色對著樊之遠,帶著一抹興致問:“母後的問題,朕也很想知道,樊之遠,你將來是姓回魏還是依舊頂著樊呢?”

“這兩者沒有區別。”樊之遠回答。

“嗬嗬……沒有?”燕帝冷笑一聲,“你敢當著定北侯的牌位再說一聲?”

樊之遠兩側的拳頭微微握緊,麵色冷了下來:“皇上似乎管的太寬了。”

“哈,你不敢!”燕帝臉上露出譏嘲,但是放在錦被上的手卻攥住了被子,目光逼人,“你在欺騙。”

樊之遠反問道:“臣騙什麼?”

燕帝扭了扭脖子,艱難地抬起手,指著床邊小幾上那無人翻閱八卦小報,一字一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通篇看著的確感人肺腑,可你從未說過這句話。”

樊之遠聽到這裏,終於皺眉,他忽然間有些不明白今日燕帝召見的意思。

見他沉默,燕帝覺得自己說中了他的心思,那握著被子的手更加緊了,一股怒氣油然而生,讓他的話更加生硬:“看到那個孩子了嗎?有沒有覺得刺眼,可憤怒?”

“皇上若是來挑撥微臣與王爺之間的情誼,怕是得讓您失望了,我的眼裏隻有他,一個孩子不算什麼。”樊之遠道。

“挑撥?”燕帝自嘲一聲,“朕何須挑撥,你不就是這樣想的嗎?真全心全意,哪兒容得下那孩子,還可笑的千軍將士前裝深情,裝大度,糊弄那傻子!為了什麼,樊之遠,你心裏有數,忍一忍,他對你死心塌地,忍一忍,魏家能平反,忍一忍,能報仇雪恨!你什麼都不用做,自有這傻子替你費心奔波,多好……反正你也忍慣了……咳咳……將來他沒了利用價值,自可以拿這個孩子作伐,一拍兩散,對不對,咳咳……咳咳……”

“皇上!”福全覺得自己脖子上的物件怕是得搬家了,燕帝連這種話都說,而他還不能避出去,他都不敢看樊大將軍的臉色,很怕這位大將軍惱羞成怒滅口。

燕帝這次咳得很厲害,仿佛要將心肺一同給咳出來,整個寢殿都跟著一同震顫,聽得人揪心不已。

忽然他身子往前一撲,到了床邊,驀地咳出一大口血。

“皇上!”福全頓時驚慌起來,“奴才這去請雲師父!”

然而他正要離開,卻被燕帝一把拉住,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帝王額頭青筋直蹦,麵目猙獰,唇上鮮紅的血跡猶在,分外刺眼,睜著猩紅的眼睛說:“不許去,朕還沒說完……”

“可是您吐血了!”福全幾乎要哭出來。

“死不了……”燕帝低啞地說,他看著樊之遠,後者似乎猶豫著要不要去喚人,卻聽到燕帝低低笑起來,說:“情愛這東西,如今誰信?就那傻子,還追逐這虛無縹緲的東西,無私地哪怕生那孩子也是為了你……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