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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萬籟俱寂。
夜的帷慢像無窮盡的黑墨一般自卷軸上解放開來,夜的黑像陰霾一樣濃重,從高處流下,籠罩著整個京都。
與北燕居的旖旎絕然不同,汀蘭閣內清冷如舊。
王妃摸索著自床榻上起身,端著燭台慢慢走向一側的屏風,靜望著那幅水墨畫發呆。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山水壯麗的景致,王妃深蹙著眉頭,慢慢伸手擰向側手邊的香爐。清脆的喀卡聲傳來,山水翻轉,現出一條昏黃的甬道,王妃舉步而入,順手合上了暗室的門。
暗道濕滑,唯有油燈的烏煙嫋嫋讓人還能覺出一絲暖意,王妃提起一放置在暗道右手邊的馬燈,攏著外衣,一步一步向內裏走去。
暗道的盡頭,密室裏燭火明亮,王妃停在門口,卻遲遲不敢入內。
密室內的女子似已休息,聽到動靜後還是起了身,看著門人飄搖的燈火,柔聲婉轉地問:“林媽媽嗎?怎麼這時候過來?有事嗎?”
“是我。”
短暫的沉默之後,女人的聲音又清晰地傳來:“進來吧!”
王妃略一猶豫,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室內的女子纖然而立,雙眸似水,卻帶著談談的冰冷,膚如凝脂,帶著異樣的蒼白,一雙朱唇不點而紅,語笑若嫣然:“好久不見了。”
“你的頭發……”
王妃訝異地看著麵前的女子,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她滿頭的銀絲之上。
女子一頭銀絲如雪似霜,用蝴蝶流蘇淺淺倌起,峨眉淡掃,麵上薄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間的蒼白孱弱。頸間一串明珠,愈發襯得她鎖骨清冽,美目流轉,恍若黑暗中丟失了呼吸的蒼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女子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而絢爛:“早一年就已經是這般了,反正也沒有人看見,沒關係。”
那一年初見,她還是滿頭青絲,不過幾年的光景,竟然……
王妃唇角一牽,扯出一個奇怪的弧度:“你怪我嗎?”
女子搖了搖頭,歎道:“我感謝你。”
盯著女人絕色的姿容,王妃的眸色更冷,神情已近淒厲:“可我卻不感謝你,甚至,恨你,恨所有所有讓我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人。”說著,王妃撫上自己的臉,同樣是絕色姿容,卻成了她心口的一道惡坎,每每痛到她錐心透骨。
女子見她神情淒然,似也有所動容,緩步過來輕聲安慰:“總會過去的,等到你心想事成的那一天,你就可以解脫了。”
“解脫?如何解脫?每天對著鏡子的時候,我都很想朝臉上劃上幾刀子,狠狠地劃……”說罷,王妃眸色猙獰,似燒起了兩團熊熊烈火。女人被嚇得一顫,動了動唇,終是什麼也沒有再說。
見她如此,王妃妖嬈一笑,突然道:“今日,郡主回門了。”
女人的身子幾不可見地一顫,似是想要隱忍,但終究還是小聲地問了一句:“她,過得好嗎?”
“好,當然她,她過得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好得好,那個驍雲將軍不但不介意她的過去,還把她捧在手心裏疼,一點委屈都不讓她受。”說到此處,王妃的眸色更冷,她是羨慕,是嫉妒,更是感慨自己的一生。同樣是如花的年紀,華青弦所擁有的一切,卻是她想也不敢再想的,為了那個目的,她付出了一切,甚至……將最愛的男人親手送上了斷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