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清風,鮮花美酒,曲橋湖水小亭。
“花間幾壇酒,眾酌有相親。舉壇邀明月,對影成……成……那個……”
換下了那一身寬袍大袖的華服,重又恢複了一套黑色緊身衣裝扮的水言歡,頭發上還殘留著些許的濕意。一手抱著個大酒壇斜倚在九曲橋的欄杆上,一手正淩空點啊點的,努力地睜大著已經顯得有些迷迷蒙蒙的醉眼,嘴巴裏還兀自咕噥著:
“咦?對影成……那個幾人……來著……一個人就是成了三人……咱現在已經有了三個人……每個人再看看這酒中的倒影……那就一共是……”
“算了吧你,這麼好的一首詩,瞧瞧都被你給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坐在不遠處小亭子裏的肖亦默,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水言歡這種掰手指頭的計算方式,撇著嘴甚為不屑地道:“我實在是很懷疑,你究竟是不是假冒的水氏族長啊?誰能相信,一個名滿天下的大海商,居然連十以內的數都會算不清楚!”
“你一個小丫頭家……家家的懂什麼?……”水言歡一路歪歪斜斜地晃了過來,靠在亭柱上,吊著眼睛看著正歪頭趴在欄杆上的肖亦默:“本族長要算的那可都……都是國計民生的大……大事!這些仨瓜倆棗,扒拉算盤珠子的蠅頭小利,就都留給你們這些婦道人家去……那個……折騰去吧!……”
說著,又搖搖擺擺地晃悠到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亭間的長凳上,一直笑嘻嘻看著他們的殷複缺身邊:“殷兄,你說……我說的對……對不對?”
殷複缺連忙衝著他直擺手:“我早就說過了,你們倆的私人恩怨我可不參與!我看我還是……”俯身抓起放在一旁的酒壇,笑道:“安安穩穩喝我自己的酒好了!”
“切!就憑你還談什麼國計,什麼民生?”肖亦默也走了過來,指指天上的月亮,不依不饒地來了一句:“你瞧,月亮都替你感到害羞,所以躲到雲層裏麵去不敢露麵了呢!”
水言歡豎起空著的那隻手的食指,左右搖了一搖,剛才還含混不清的大舌頭,竟在忽然之間又好了,而且麵部表情極其認真:“錯錯錯!月亮婆婆才不是因為害羞而躲起來的,她是為了去跟月老商議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所以才臨時走開的。”
不疑有他的肖亦默,頓時被這副煞有介事的樣子給唬住了,便自動順著他的話音好奇地問了下去:“他們倆商議什麼事兒?難道你知道不成?”
她這邊廂剛開口,那邊廂的殷複缺便已經不動聲色,悄悄地站了起來。她這句話剛一問完,殷複缺已經無聲無息地飄到了亭子的外麵。
“我當然知道啊!他們要商議的事情啊……就是給一個正在問他們在商議什麼事情的人,和一個正在外麵聽他們在商議什麼事情的答案的人,牽紅線!”
片刻之後:“……啊呸……我……我……水言歡!你個大無賴,給我站住!……”
於是,當殷複缺邊走.邊搖頭.邊飲下第三口酒的時候,一黑一紅兩道身影,便不出他所料地開始一先一後,繞著那小亭子四下翻飛起來。漸漸地,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分不清究竟誰是在前,誰是在後,到底是誰在追誰了。
這樣一通混亂的追逐戰,整整持續了半炷香的功夫,那道黑色的身影當先落到了正獨自飲酒的殷複缺身旁:“哎?我說殷兄啊,你眼下在這兒還倒真的是‘對影成三人’了啊!”
施施然坐在小橋扶欄上的殷複缺,眯起眼睛,對著懷中的壇口看了看,歎息著道:“隻可惜‘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我也隻好‘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了。”
“那小弟便‘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去啦!”水言歡手舞足蹈地一聲長吟,趕在肖亦默到來之前,又一個縱身,騰空而走。
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肖亦默的一張俏臉紅紅的,額上也有了些許的汗漬,衝著殷複缺頓足發急:“你們……你們就是會合起夥來捉弄我!”
“啊?我可是什麼都沒幹過呀……”殷複缺一聽此言,頓時一臉的冤枉。
氣急敗壞的肖亦默索性渾然不顧地耍起了刁蠻:“我不管!反正,你就算是袖手旁觀,那也當以同謀論處!”
“……那好吧……”殷複缺無奈地放下酒壇,向肖亦默招了招手,示意她俯耳過來:“為了洗清我同謀者的嫌疑,我決定告訴你一個秘密……”
等水言歡自己繞了一大圈返回原地,卻發現隻有殷複缺一個人悠悠哉哉地坐在那裏,舉頭望明月。不禁大感困惑地揉了揉鼻子:“咦?我那小默妹妹呢?”
“她見總是追不到你,所以就發脾氣先走了。”
水言歡的眼睛骨碌碌一轉,歪著嘴嘻嘻一笑:“喲,這次怎麼這麼容易就罷手了?莫非……是殷兄你的功勞?”